承包的四十四亩土地,我计划种植了五亩麦子外,其余的全种植了秋杂粮和洋芋、蔬菜:二十亩洋芋,四亩地膜玉米,四亩胡麻,五亩荞麦,五亩穈子和一亩蔬菜。由于准备充分,肥料足,雨水合节,结果一下子获得了丰收。进入八九月间,一上山梁,就会看到长势喜人的庄稼。乡上还组织全乡镇的三级干部前来观摩,我的过去和现在都成为观摩团的话题,我的名声一下子传开了。
收获的季节是喜悦的,我除了请亲戚朋友帮忙收获外,还花钱雇了人。交售了五万多斤洋芋,六千斤玉米,三千斤荞麦和三千斤糜子,加上销售蔬菜和拉运货物挣的钱,还榨了一大缸清油。四万元的贷款和利息一下子全部还清了,也翻修了房子,觉得肩上的担子一下子轻松多了。然而,收获的不仅仅是庄稼和钱财,同时还有精神和德行。
进入冬季,父母亲便张罗着给我娶亲。我的婚礼日期也定在腊月八。选择这个日期,主要是农村大忙季节结束,可以从容举办婚宴,酒席能够做得更好,亲戚邻居可以消消停停欢乐、享受。这个时候采购的肉食能够存放几天不坏,不像夏秋那样容易变质。再者,腊月八本来就是个吉利节日,不用再请阴阳合计日子。二哥是腊月八结的婚,他们第二年就得了儿子,现在九年时间过去了,他们已经有了两个男孩子了。母亲说是腊月八吉祥,也就定在这个日子。
父母亲看到我有出息了,再没有欠账了,心中自然高兴,父亲的病也好了,精神了许多。我是最小的儿子,父母自然心想把婚礼办得像样一些。好客的父亲也想着借我的婚礼好好热闹热闹,与乡亲们好好聚聚。他前些年当村干部时,因为搞计划生育和催缴公粮,也得罪过一些人,想借此机会拉好关系。
三个哥哥三个嫂嫂都带着几个侄儿侄女回家来了。经过筹划,杀了一头大肥猪,宰了五只羊、十只鸡,我还请结识的朋友王志刚在他们党家岔水堰打了几十斤鱼,又称了些牛肉、豆腐和调料。这在农村算是很丰盛的了。考虑到回民多,就请了回民厨师,照例在大场里砌了清真锅灶。
经商量,这次婚礼要把该请的人都请到,情礼依照村上惯例,无论一家来几个人,只收五元钱。村上邻居,则是一个不剩,大人娃娃都要请来,大宴三天。还要请社火,支牌场、棋局和麻将场子。
在前一天,就有亲戚朋友来凑热闹。欢声笑语已经充满了院落。
连日来的忙碌,我流了许多汗水,觉得浑身不自在,我就想着要洗洗澡,把一个干净的身子交给我心爱的人。家里没有洗澡条件,跑到山下的将台洗浴又不方便,我就来到邻村回民朋友马立民家,请他媳妇腊秀花烧了热水,在他家学着回民洗“乌苏里”。
“乌苏里”就是回民的大净,一向讲究清洁的回民,在房事、遗精和妇女经期过后,或者在出远门或履行宗教仪式前都要进行这种近乎神圣的卫生程序——与其说是卫生习惯,其实也是一种宗教礼俗。他们除了礼拜时在当坊清真寺里进行这种礼俗之外,平时在家里也备有沐浴设备。这种沐浴设备很简单,在自家的房门背后的地下用砖头砌一个小小水池,水池顶端的房屋上挂一个吊罐,罐子底部钻一个流水小孔,小孔用木塞子塞住,洗浴时抽掉木塞子,热水便从头顶流经全身。水池留有流水孔隙,洗过的脏水可通过孔隙流入厕所。这样便符合伊斯兰教义所规范的洗浴水不能循环利用的礼俗。
按说,这样的洗浴设备是不能让外族人涉足的。可是我却是一个例外。是我带小尔里上县城看病,实际上救了他的小命,如今尔里都上学了。我与马立民两口子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了。再者,我从小与一些回民朋友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放羊,有时候也在他们家睡觉,自然也跟他学会了洗“乌苏里”的一些程序。
我来到立民家,说明了来意,他就叫媳妇烧了热水,让我洗浴。
按照伊斯兰教义,做“乌苏里”时要先进行小净“阿不德斯”,心中要致意,颂主名,赞圣,然后再放水冲洗,按照先后次序沐浴。先后次序我倒知道一二,赞圣经我也会几句,可是我毕竟不是穆斯林,这样一知半解的礼俗是会造成不恭敬的,所以还是没有动这个意念,只是按照立民教给我的先后次序开始沐浴。我抽掉了吊罐上的木塞,一股热水便浇淋下来,流到了我的头上和两耳。再洗颈项,随后是右肩及腋窝臂膀,依次是左肩及左腋窝臂膀,再后转身洗浴前心,接着再转身洗浴后背,之后又转身洗浴小肚、脐下及下体。
洗到了下身那个东西,我自然想起了往事。它不再是干净的,而是肮脏的,我要把它清洗干净,以便交给我心爱的亲人。想到这些,我心中突然一阵内疚,有种犯罪的感觉,在这种场合,我只能平心静气地完成沐浴,不能胡思乱想的。就努力使自己专心起来。随后又洗浴右股,转换再洗浴左股。最后洗浴右足和左足,洗浴完成了,我用带来的新毛巾揩干全身,穿戴好衣服后,就向立民和秀花夫妇告别,立民说:“晨儿兄弟,我替你念‘嘟哇’举意吧?”。
娶亲的这天早上,我穿着崭新的西装和乌黑发亮的皮鞋,打着红色领带,胸前什字交叉挂着舅舅家的彩红,感觉自己真的成了新郎官了。
娶亲的程序也安排得很是体面,我事先在县城租了一辆小车和一辆面包车,再加上我和王志刚的两辆三轮车,一共四辆车子,这在我们当时的农村,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娶亲阵势。这天,我这个新郎官是不需要亲自出马的,全由街坊庄亲操办。我的三轮车是由大龙开着的。四辆车挂着彩红,在一阵鞭炮声中突突突地出发了,这边我们安排节目演出。社火班子是邀请邻村火家集的。他们一个戏班二十来人,带来了折子戏《柜中缘》《小放牛》《隔门贤》等几出喜庆小戏,还可以应客人要求点演有关唱段。点唱一段子,给演员挂一条红。
父母亲照样被邻村的几个村干部打了花脸,戴了戏帽,穿了戏装,拉着他们端了酒壶,给客人们敬酒。三个哥哥害怕人家折腾,早已躲得无踪无影,一对父母就由着客人折腾。也许是久病的父亲实在难以招架了,也许是他心中高兴了,竟然提出自己上台唱一段戏,以此来表示谢意,唱完戏请大家解脱他,不要再被拉着到处游走。结果他被拥入戏台,在胡琴伴奏下,唱了一段《打镇台》:
皮鞭打惊得人心中发火,
七品官在公堂无法奈何。
……
他刚唱了两句,有人就反对,说是今天娶儿媳妇,要唱喜庆的,不能唱带哭腔的段子。父亲也觉得有道理,就又唱起了《乾坤带》中唐王的唱段:
有为王打坐在长安地面,
盼的是天心顺国泰民安。
……
可是这一唱,有人还是挑刺儿,说他画的是丑角脸,唱的却是唐王皇帝,这不符合人物身份。要求另唱一段丑角戏,父亲想了想就说:“唉,我今天是够出丑的了,还要咋么丑呢?那我就唱《游龟山》的卢世宽吧?”说着就清了清嗓子唱起来:
行步儿来在了龟山脚下,
一河两岸好生涯;
盐占当铺本钱大,
街面市井货物杂;
古董行当有字画,
画上画的女娃娃;
摇摇摆摆笑哈哈,哈哈哈……
这一唱,赢得了一阵喝彩。他就摇头晃脑地唱完了这一段,连忙出了场子。
折腾了一个中午,下午六点时分,娶亲的车子进村了。于是吹鼔手的唢呐、锣鼓响起,鞭炮声大作。四辆车子缓缓地依次开进了村子,在我家门前停了下来,小车和面包车接的是送亲的人,一共是八个人,两辆三轮车则拉着陪嫁品,有电视机、洗衣机、大衣柜,还有被褥、暖壶、洗脸盆等日用品,拉了满满两车子。
我首先捧着一束鲜花迎了上去,打开车门,把鲜花双手送到秀秀手中,这时就由我的表弟大宝抱了秀秀从车上出来,一路小跑步进了收拾一新的新房。我们这里的讲究是,迎娶的新娘,必须得由一位同辈分的亲戚或邻居来接她,这位亲友必须是属相与新娘相合者,结了婚已经生了男孩的人最好。接的方式是抱着她,不让她的双足着地,一直把她抱到新房中。大宝各方面条件许可,他就当此大任。
我迎了其他送亲的人进了大院子,这时就有总管安排他们入席。女方送亲的人是八个人,我们这边男方也要安排八个辈分、身份差不多的人来相陪。这边早就安排好了我的舅家人和庄间德高望重的人相陪。大家谦让着入了席口,这才发现送亲来的秀秀的兄弟虎子不在。大家正在寻找,这时马立民就来找我,他把我拉了到了僻静处,小心翼翼地说:“你小舅子虎子怎么还在车上不下来?我们叫他,他也不说话,只是把头扭向一边。只怕是慢待了人家?”
经他一说,我才恍然大悟:糟了,忘记了给人家下马洋和压箱钱。
送亲的人里面,得有这么一位尚未成年的后生跟随,到了新郎门首,新郎得给人家发下马洋和压箱钱。意思是,人家把新娘给你送来了,你得表示点辛苦费,其实是小费。这种乡俗延续了好多年,下马洋和压箱钱多少不定,就依男方举心而宜。起初是十块、二十块的,后来增加到五十块。也有双方事先约定的,定多少就是多少。听说近年来城里人已经涨到一千元了。我们事先也有约定,下马洋和压箱钱各是二百元,共是四百元。这些钱本来我是准备好了的,还用红纸包了红包,结果只顾了接新娘,安排送亲人坐席,就忘记了这个重要程序。我一听吐了吐舌头,就连忙跑到大门外,给仍在车上坐的虎子塞上了红包,并小声道歉说:“虎子,姐夫失礼了,赶快下来坐席,就差你一个了。”
虎子这才准备下车,我伸出双手就抱了他下车。
这边接待亲戚入席,新房那边已经是热闹非凡。一帮愣头后生和婆娘便挤进了新房,开始耍新媳妇了。闹新房耍新娘最主要的是逗新娘子发笑或哭泣,有些不安分的后生便乘机摸新娘的手或者奶子。无论如何折腾,新娘子也不能发火。秀秀是个胆小人,她事先给我说过,要我保护她,不要让有些后生动粗。听到新房那边一阵接一阵的嬉闹声,我就有些怜香惜玉的感觉。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我出面干预大家的行动,那是招人唾骂,自讨没趣。大宝就提醒我,让我给大家敬烟,以便转移大家的视线。这真是个好办法,既不得罪人,也可以缓解秀秀的困境。可是,这一散烟,反而助长了这些人的兴致,他们拿着我散的烟,挤到秀秀跟前,让她打火点燃。秀秀无奈,就用三嫂递给她的火机打火点烟,刚打着火,就被好事者吹灭,又点燃,又被吹灭,引起一阵大笑。这样总是点不着。秀秀便不再点烟了,而是闷坐着不说话。
三嫂当伴娘,她一看不行,就说新媳妇一天了还没有吃饭,她让大宝端了一碗烩菜,拿了一个花卷。这样才把一房子的人支走。
到了点灯时分,洞房里便点燃了清油捻子的双灯花,连同事先安装好的霓虹灯一起,把新房照得意境朦朦胧胧,让人感到温馨而典雅。这时候便要暖床。这暖床其实是婚俗的一种程序。就是在男女双方结合前最后一道礼俗。主持者需要德行高,子嗣兴旺的人担任。母亲就选择了当媒人的郭大叔。郭大叔把秀秀由娘家带来的枕头拉开,掏出了里面装的核桃、红枣、花生和糖果,撒在炕上,一边用一把帚笤扫,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帚笤扫一扫,双双核桃双双枣,养下的娃娃满院跑;
帚笤扫两扫,牛羊满圈庄稼好,金银财宝少不了;
帚笤扫三扫,白头偕老相和好,儿孙满堂福寿高!
说毕,便把核桃、枣子和糖果等抛向地下和窗外,在场的人便一起哄抢。据说吃到暖床糖果的人,也会沾染好运,子嗣旺盛。
之后,便让新郎新娘背靠背,把新娘秀秀的头发搭在新郎我的后脑勺上,主持人就用梳篦边梳边念:
一梳子,两刨子,养下的娃娃是儿子,
一梳子,两篦子,养下的娃娃是女子。
梳一梳,头发长,养下的娃娃状元郎,
梳两梳,头发短,养下的娃娃当知县。
郭大叔的手很重,我觉得头皮被梳得生疼。但是这种场合,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咬着牙忍受。
暖床一毕,郭大叔便轰走了耍床瞅热闹的人,让我们一对新人安寑。
送走了郭大叔,我便反锁了房门,上到炕上,揭去了秀秀头上的大红盖巾,急不可耐地捧着她的脸亲吻起来。秀秀一把推开了我,嘴向窗外呶了呶,示意窗外还有听床根的人。我点头表示知道了,就顺势搂抱着她睡下,伸手在她的身上轻轻抚摸。
她拉过我的手,轻声说:“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
我不知其意,就说:“哪些地方说话不算数?”
她哼了一声说:“哼,说好的你要出面制止,不让你的那一帮人动粗撒野,可是你不但没有管,还给了烟让那些人点烟?你看你看,我的手都让他们掐肿了,头发也让火燎了。”
我一听是她误会了,就搂紧她,说:“宝贝,是你误会了,我本来想借散烟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不想他们却借用了我的烟来折腾你。不要紧的,媳妇被人折腾得越厉害,运气越好,越有出息。你就让他们折腾吧!错过今天,你想请他们折腾你,他们也不会的。”
秀秀听了咧嘴一笑,说:“也是。”
估摸着听窗根的人都冻得受不了走掉时,我便脱光了衣服,也撕扯着脱了她的衣服,待要行事时,我突然想起自己的过去。人家秀秀可是货真价实的黄花闺女啊,而自己呢?与王姐反反复复有过几十次,与小强哥也在夜总会搞过性交比赛。尽管自己进行过一遍又一遍地清洗,可是那种肮脏能清洗掉吗?
秀秀见我有所迟疑,就拉了一下我。
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我想这些还有用吗?心爱的人就实实在在地躺在我的怀抱,我能无动于衷吗?为了减轻我的内疚,我便取出了“快乐雨衣”,戴上了它的身。
秀秀觉得不理解,小声说:“还戴这个呀?你不想要孩子?”
我说:“第一次,还是保持清洁吧?”
我说了这话,又觉得好笑。这样算是清洁吗?但我不能说出以往的龌龊事,只能这样了。我想,我总得找个机会把情况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