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月光幽幽地照进屋来,仿佛在倾诉大千世界的广漠;身侧的炉火暖融融的,又猛然使我想起了抽屉里的钥匙坠。
呵,不知有多少次了,我把你抚在掌上,立刻就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我爱摩弄你那光滑闪亮的软链,它虽然长只寸许,却一环扣一环地难以分离。我尤其喜爱你那软链下的金属坠,它虽然小如硬币,却千金难买;每一次我凝视着它,便禁不住想起使我变得极其富有的那个难忘时刻。
离别18年之久的老同学们又聚会了。物是人非情不休,未语泪先流!唯一没顾得落泪的,到底还是比我们年长一辈的原班主任。不过,韶光易逝,当年温文尔雅的李老师如今已经积雪满头了。我们望着老师,没有一个不感到岁月的无情。真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但李老师老的是外表,随着恍如隔世的旧情重温,我益发感到他的心比我们还要年轻。他一边往课桌拼成的餐桌上菜,一边毫无记忆障碍地叫着孙玉海的名字,还问他在3409部队当兵时怎么一直不写信?接着,他又兴奋地告诉大家他有一个发现:刘重明的大照片一直被放在西单照相馆的玻璃橱窗里,现在还在!李老师还说,他每次路过西单,都要特意到那橱窗前去看几眼。
啊,远在秦皇岛工作的刘重明,你知否?可知否?
一个老班主任,对他已经毕业多年的学生热爱之深,要不是参加了这样一次重新聚会,我还真是不能刻骨铭心啊。
吃饭之前,李老师忽然坐到了我的身边,小声地问我:“你的关节炎,下雨天还痛不痛了?”望着他那肌肉已然松弛的脸上射来的慈爱目光,我一下子感动得不知怎样回答才好。他又径直说道:“我记得那一次修建京密引水渠,你曾因腿痛请过一天假。”
啊,大千世界,日月如梭,多少事,想记还记不住,李老师对于我在中学时代的一种小痛,却如此关切在心、念念不忘,我心中的热泪怎能不激动地涌上眼眶?
又听同学们说,这次重新聚会的最早发起人,就是敬爱的李老师。我再也坐不住了,竟不知不觉地走到已返回座位的李老师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满座的同学们纷纷起立鼓掌。昔日的教室里回荡着经久不息的掌声。一切都好像没有过去,一切又分明地得到了新生。
李老师也情绪激动地站立起来。他又像18年前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一样,首先庄重地向我们还了一个礼,然后又郑重地从严整的制服衣袋里摸出了长长的一串钥匙坠。同学们都被李老师这富有诗意的举动吸引住了,预感到会有什么终身难忘的事情发生。果然,冬日的阳光朗朗地照在高高举起的一串钥匙坠上,在闪闪金光的辉映下,一种比诗歌更美好的音声这样说道:
“我送给你们每个人一个小小的钥匙坠。你们看,它们现在是紧密地串联在一起的。从今以后,我希望你们也像这串钥匙坠一样,紧密地团结在一起,永远闪光,永远发亮!”
啊,这哪里是一般意义上的重新聚会,这不是一位永远的班主任又给我们这些永远的学生们,上了最生动的一课吗?
最具匠心的是,当我们每个同学按照自己的属相都选择了一个钥匙坠以后,李老师送给我们的那一串竟然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少!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那永远难忘的一页书终于又翻过去了,但那闪闪发光的课外之课却记忆犹新。每当我抚摸着这小小钥匙坠上自己生肖的时候,我便会强烈地感到自己是多么富有。因为就在这溶溶的夜色里,在一位永远的班主任金子般的梦境中,也肯定有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