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到天津去的路上,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尽管北京人目极八荒,但对身边这个同为直辖市的庞然大物却实在是疏于注视,难道不是吗?我们知道天津十八街的大麻花好吃,我们知道天津的房子比北京便宜,我们甚至知道去天津办喜事儿比在北京的花费少多了……但除此以外,我们对这个无论往昔还是现在均属中国名城大城的非凡都市,还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一层,我禁不住有些汗颜了。这绝不是无端的抱愧,因为据同行的著名作家柳萌先生讲,一直以来,在北京生活和工作的天津人很多,光他们毕业于天津一中后来京而成为名人的就有李光羲、白金申、穆祥雄等十余人。柳萌先生是个“老天津”,他所言“在北京工作的天津人要比在天津工作的北京人多得多”自是不虚。但尽管近津情更怯,我还是无端地期冀着,要是我一到天津就碰上个在天津“作贡献”的北京人该有多好啊!
但这内心的期冀还是一到津门就失落了。天津文学院院长、著名作家肖克凡说:“没有。这儿很少有北京人。”而另一位天津司法局副局长于香名则说:“这儿外地人倒是不少,我就是一个。但北京人确实不多。你们不妨到开发区去看看,那儿外国人很多,北京人也应该有吧。”
于是,循着于副局长这不经意的指点,我特意到天津经济技术开发区“寻找北京人”。这个开发区位于环渤海经济圈的中心地带塘沽,距天津市区45公里,距北京市也仅仅140公里。若干年前,我曾自天津乘“工农兵10号”来过这里。当时的印象,现在还有日记可查:“因为未出海,巨轮不能行驶太快。缓进中,不少在河里游泳的青少年纷纷向我们的船游来。再往前行,双桨独舟的渔夫,光腚嬉游的小鬼,背衬着青绿的海河风光,一切显得十分宁静而和谐。船近塘沽,水早阔了。两岸尽是库房,还有盐场。快进港时,我看到许多船,其中有两艘日本的,一叫长荣丸,一叫熊福丸。夕阳中,血红的膏药旗肮脏得很!”如今的塘沽,却真个是沧桑巨变。当我们落脚在与开发区近在咫尺的一处外滩公园时,一片白色的、耸入云天的异域造型,因其巨大而使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因其奇异而不禁使人浮想联翩。而其左近的一片灯林,不同灯光的次第明灭间,令人于浮想联翩时更有羽化登仙之感。但这样美好的人间仙境究是谁人所创造的呢?在这些显系的、非凡的天津建设者中间,是不是哪怕也有一个北京人的身影厕身其中呢?
我在外滩之夜的浮想联翩还是有一根线在拽着,这根线的线头究竟在哪里呢?
却谁想真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第二天一早,在与开发区司法局局长吴锡民交谈的时候,听他说“去年我们为政府配了一个法律顾问团作为政府的‘外脑’,其中就有北京人”时,我立刻提出想见见这位“顾问”,吴局长笑着说:“看来你的老乡情结还挺浓啊。不用见‘顾问’了,就见见我们这儿的一个科长吧。”说着,他一挥手便招来了旁边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他姓晁,晁盖的晁,叫晁忠标。
晁忠标30多岁,个子不算高,但眉宇间有股英气。他自小在北京崇文区长大,后来居住在朝阳区平乐园一带,那里离我现在北京的家也就两三站地,应该算是街坊了,就像北京人和天津人是老街坊一样。后来,我这位当时不认识的老街坊因为妻子大学毕业是天津籍,便随她分回天津而调入开发区。如今,他家在天津市区,每日到开发区上班,如此这般,已经很有些年头了。他对自己如今的生活状况很满足,情不自禁地告诉我:“我们开发区的人比地方上的人工资要高一些。单位上在开发区分我的房也给租出去了,其租金收益差不多正好能还我又在市区买的一处商品房每月所要缴的按揭。我经常回北京,父母和哥姐现在也还都居住在北京,我经常回北京去看他们。”短短数语,我能听出晁忠标现在在天津生活得很不错。我真为我这个北京老乡感到高兴,更为天津这座伟大的城市能给在这里工作的不多的北京人如此丰厚的回报而心存感激。但晁忠标作为开发区司法局综合科科长的日常工作,真的无愧于这么丰厚的回报吗?
吴锡民局长让我去问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天津开发区国际学校的校长宋阔均同志。宋校长身在病中,其腰一骨时有剧痛。他的对抗法子就是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置一木板,每剧痛时,便仰躺板上以求缓解。就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境下,宋校长这位地道的天津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但他开口的一句话竟使我困惑不解:“你来采访我们的副校长,再病再痛我也得接待。”
“你们的副校长?”见我不解,宋校长会意地笑了。接着,他就像夸自己的左右手一样,以非常满意的口吻告诉我:
根据市教委的工作部署,在开发区社发局的指导下,我们是从2002年7月9日正式聘任晁科长为我校兼职法制副校长的。晁科长自然还有他局里的日常工作,但将近两年来,他这个兼职副校长的工作也做得非常出色。在聘任大会上,他第一次为全校师生做法制专题报告,就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大大缓解了我们如饥似渴的长久感觉。以后的每学期,学校里负责德育的校长和主任都要在听取晁副校长意见的基础上制订计划;每年放假前和开学初,晁副校长都要结合本校实例和社会上的一些现象,分别为小学、初中和高中的同学进行相关的法制教育,以增强他们的法制观念,理解和明白做人的道理。除此以外,身为兼职律师的晁副校长也给了我们很多宝贵的法律援助。比如,2002年,我校与澳大利亚半岛学校合作开办双语高中前,晁副校长以他专业的法律知识对合作协议书进行了逐条逐款的认真审核并提出了一些重要的修改意见,不仅保障了我们学校的利益,也充分赢得了对方的尊重,使后来至今的合作,一直都很顺利。晁副校长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无人能够取代,那就是他的兼职身份所体现的司法公正性。2002年底,我校某一学生家长因放学时没接到孩子而产生误解,竟对教师出言不逊,老师自是不甘心受辱,但怎么解决呢?如果循旧例由学校领导出面,家长必认为你偏向老师,而由晁副校长这个比较特殊的“学校领导”出面,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当然,这不仅是身份的力量,也是人格的力量。晁副校长一脸的英气,一身的正气,无论是家长还是学生,都对他满怀敬意。我们对他的工作,也一直都非常地满意。
说到这里,宋校长这位有着40多年教龄的知人论世者,好像是忽然想到了我的北京人身份,便又周到而体贴地对我说:“你应该为你的这位老乡感到骄傲。”
我释然了,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仿佛都是那么的舒泰。我为寻找北京人而来,我终于寻找到一种释然的感觉。天津,我不仅要做你的老街坊,更要做你的好街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