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傍晚,垂钓沉思的庄子猛然想起,要去见魏王的,时间就是明天。
于是,庄子连忙赶路,走着走着夕阳落了山,远处的村庄、树木渐渐模糊起来。
不觉来到一段人烟稀少的旷野,庄子放眼环顾周围,数十里既无村庄,更无集镇,由于着急赶路,庄子顿觉人困力乏。
庄子来到路旁一片长满荒草的坟场,忽然被一个硬梆梆的东西绊了一跤,打了个趔趄,差点跌倒。他弯腰一瞧:嗨!原来是个人头骷髅。便对着骷髅躬身作揖,笑着说:“罪过,罪过!不知老兄在此,无意中冲撞了你的大驾,在下向你赔礼了。”
借着月光晶莹的余辉,庄子仔细打量,见这骷髅上耳、鼻、眼孔都已凹陷下了黑窟窿,牙齿尚未脱落,看样子死得有些年头了。那么为何不深埋地下而弃于荒野呢?
庄子用手杖敲敲骷髅,问道:“先生,可是因为贪生背理,遭受刑戮而落得如此下场呢?还是遇到亡国之祸,在战争中死于钺之下以至于此的呢?”
一阵疲倦袭来,庄子打了个哈欠,他俯身捡起骷髅当枕头说:“今晚咱俩做了伴吧!”说着也躺下,很快就呼呼地睡着了。
大约到了半宿时辰,骷髅在庄子的梦中说话了:“听先生说话谈吐不凡,像是一位很有学问的辩士,不过你所说的那些都是人活在世上的祸患和累赘,死了以后就没有这些了。”
庄子说:“人死后到了阴间,虽说有自由之乐,但太孤独、太寂寞了!我请管生死的阎王恢复你的形体,把你送回到你的父母、妻子那里去,同他们享受人间的快乐,你愿意吗?”
骷髅皱着眉头忧愁地说:“哎呀!这可使不得,我怎么能丢弃这里的快乐,再度受人间的劳苦呢?”
庄子听到此言,笑了笑说:“你实在不愿回来人间,我也就不帮忙了,过你逍遥自在的生活吧!一会儿我要赶路了。”
按说去见魏王应穿戴整齐才有礼貌,出门远行不同在家居住,应该打扮得体面些,可庄子实在没有像样衣服,就连仅有的一件枣红色粗布长衫还是十几年前做漆园吏时候的穿着,如今已是补丁摞补丁,活像游方僧人穿的百纳衣。再说他脚上穿的那双鞋子,已经张开了“鲇鱼嘴”,露出脚趾头,在世人看来,穿这样的衣服,这样的鞋子,根本无法出门见客,更别说去见魏王了。
庄子走着,想着,快要临近魏国城都的时候,忽听一阵马蹄声随风飘来。他抬头一看,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正迎面而来。眼看人马越来越近,骑士们个个身背弓箭,为首一人像是王者打扮,而且一脸的骄横之气。庄子想:看样子他们去打猎了,不是来欢迎我的,我与魏王也未曾谋面,是惠子推荐的。
果不出庄子所料,为首者正是魏王,庄子因“喻牛辞相”一事闻名遐迩。这迎面而来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莫非就是庄子?于是勒马止步,高声问道:“前面来者是庄子先生吗?”
“在下正是庄子。”
“请问您是魏王陛下吗?”庄子问。
“正是本王。”
魏王本想来个礼贤下士,下马与庄子叙谈,他见庄子衣衫褴褛,活像个沿街乞讨的要饭花子,又立刻改变了主意,稳坐在马上,以风趣又略带几分讥笑的腔调说:“哎呀呀,原来真是庄先生!先生的大名如雷贯耳,原想该是一派学者风度,不料今日一见,竟是这般尊容!请问,先生为何这样疲惫呢?”
“谢谢大王抬举!在下是贫困而不是疲惫。”庄子立即纠正说。他本想躬下身来,施行参拜大礼,但听魏王出言不逊,明显有讥讽之意,于是他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地答辩,并且反问道:“大王,您知道什么叫疲惫吗?”
魏王不禁一愣……
不待魏王答话,庄子侃侃而谈:“读书人所追求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果正确主张得不到明君圣主采纳,美好理想得不到实现,为此而忧思成疾,像我的朋友惠子那样,那才叫做疲惫。像我庄子这样破衣敝履者,如今数不胜数,这叫贫困而不是疲惫。”
庄子接着说:“现在正处于列国争雄,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之际。有识之士眼看道德沦丧,生灵涂炭,而又无力拯救移民出水火,要想不疲惫、不贫困这可能吗?依我看,现在局势也和商朝末期差不多了,危险啊!”
听着庄子的这些话,魏王的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心里说:“这不是拐弯抹角地斥责我昏庸无道吗?早就听说庄子口若悬河,舌如利剑,这回算是亲自领教了!”
魏王心想,再这样下去,庄子是不会给我好看的,到时,出丑的是我啊!于是,借故说:“本王还有要事,改日再会!”然后调转马头,挥起一鞭,掀起一路的尘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