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会
2010年8月5日的下午，叔父在工作期间，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去世时年仅48岁。从此，8月5日便成了我永生难忘的日子，牵动着我永远无法抹去的伤心记忆。
冬去春来，闪念间，和叔父分别已有两年，多少次的梦里相见，惊醒后，伤心落泪。叔父，您走了，走的太过匆忙，连一句话也没留下，留下的，只是儿女们的坟头祭奠和心头深深的怀念。您走得太早，让我们这些孩子们有了未能敬老行孝的遗憾。还记得您说，有时间了要好好写文章，可您还就在忙碌中离去了，给所有人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叔父去世的前一天，我在银川出差。叔父那几日因感冒血压增高（他平时就持续血压过高），身体不适，我得知后便想去探望他。拨通了叔父的电话，只听电话那边的叔父匆忙道：“噢，侄子，你来银川了！我知道了，这会忙得很，回头咱俩联系。”我知道办公室工作的繁杂，加之他本来就很敬业，每天忙碌，便不再打扰，静等他联系。一小时后叔父的电话来了，他说，侄子，咱俩怕见不上面了，咱俩就不见面了，把孩子照看好，之后又匆匆地挂了电话。这次，我们叔侄终究未能见面。没想到，几句简短的话语竟成永别，当他去世的噩耗传来，犹如晴天霹雳，让我难以相信，几句叮咛的话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上。一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叔父只是因出差或工作太忙不能回家，并没有离我们而去。这思念让我一次次拨通叔父的手机，开始关机，然后空号，到最后通了，却是陌生人接的电话，兴奋之余又不得不去面对现实的我只能相信：“原来叔父真的不在了。”
是的，叔父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他去世后不久，因工作需要，我又一次去银川出差，踏上路程的那一刻起，泪水就模糊了双眼。一路上，留着泪，直到车开进老城，下了车，茫然不知所措。以前来银川，都要抽空去看望叔父，而眼下，我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他。打车去叔父以前工作过的单位，去抢救叔父的医院，试图寻找他的影子。但我敬爱的叔父真的不在了，音容笑貌已然无处可寻，站在大街上，我号啕大哭。
叔父对我有教导、养育之恩。小的时候，为了让我和小姑有更好的学习环境，叔父带着我们在县城读书，三人挤在十平方米大的单身宿舍，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叔父结婚。那些年，叔父在一天的忙碌之后，还要辅导我和小姑的学习，等我们睡下后，他又备课、学习、写作到深夜。父母常不在身边，叔父就像父亲一样照顾我，他成了我崇拜的人。我母亲经常说：“你叔父自小就念了一肚子的书，你们要好好向他学习。”叔父寄希望于我们，为我们买了许多实用的书籍，有几本直到现在我还保存着。我上农校的时候，叔父除了送我一些生活用品外，还特意送给我一支他收藏的钢笔，希望我学业有成。
叔父是个好老师，曾有学生为了听他讲课到我这里打探情况。这位学生告诉我，同学们最爱听叔父讲课，因为他上课时从来不会照本宣科。他时而双手交叉胸前若有所思，时而挥手侃侃而谈，引经据典，抑扬顿挫，学生们总是期待着他的下一节课。可学生们不知道，精彩的课堂教学来自叔父的努力和积累——我曾无数回见他对着镜子练习讲演。他一直是勤奋的，三十几年来，我没有见过他睡过一次懒觉。2010年春节，家人们都在吃喝玩乐，他却突来灵感，趴在电脑前写文章，写到情不自禁时挥手大喊：“静一静，静一静，这段要紧，让我好好写完。”他的刻苦激励着我，让我在学习和工作中不敢松懈，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上进。
叔父让我学会了感恩和思考。他心里记挂着每一个人，每次回到固原，他总让我开车载他到处转转，去看望一起工作过的同事、领导和朋友，在这曾经生活过几十年的故土上，有他青春的印迹。每次在车里交谈，他都会与我分享为人处世的经验和道理，此时的他满脸慈祥，引用关于工作、社会、家庭的一个个例子。遇到熟人，他会热情地向对方介绍：“这是我侄子。”我自知并不出众，但在叔父眼中，我是他的骄傲。在他去世的前两年，他常常和我谈心，鼓励我：“你已成年，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业，要作为兄弟姊妹间交流的纽带，社交当中也应该把自己立起来……”一句句肺腑之言饱含着对晚辈的关爱。
一段时间，我在生活和工作上遇到了一系列不顺心的事情，开始变得迷惘。叔父知道后，拉着我的手和我促膝长谈，他告诉我，“人生没有十全十美”“有时需要客观地去看待问题”“境遇决定不了命运”，句句都说在我心坎上，让我对待事情有了不一样的眼光。叔父以他丰富的人生阅历，教我学会做人，学会做事，懂得尊重别人，学会解决和处理问题。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有我学不完的东西。
我爷爷过世早，当时父亲、叔父年龄尚小，最小的姑姑也只有8个月大，奶奶守寡拉扯孩子们长大。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年代，父亲和他的弟弟姐妹们历尽了艰难，受尽了苦痛，却从没有放弃对幸福生活的追求，贫寒落魄的环境成了他们奋发努力的动力。父亲成家立业，早早担起家庭的重任，叔父以优异成绩考上师专，姑姑们也都相继工作。一家人一路相扶，走到现在，比其他家庭更显亲密，年年都是男女老少一大家子一起过年，一起吃搅团上坟，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一起争抢包着硬币的饺子。还记得，叔父总在席间逗乐，诙谐幽默的话语和动作让大家笑弯了腰。如今，节日的聚餐不再热闹，大家心里流着泪，脸上绷着笑，最后还是忍不住地在角落里抹眼泪。
叔父，您知道吗？有一年春节下大雪，您说没法回家过年，我父亲一下子失去了置办年货的兴致，后来得知您会坐火车回来，他冒雪出门买了一只羊羔，嘴里嘟囔着，我兄弟回来了，我兄弟回来了。这两年春节，父亲还是会穿戴一新地倚门守望，但望不到你的身影，他只能在门前发呆。叔父，您知道吗？您的离去让这个家庭经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叔父健在时，常唱一首宁夏本土民歌“眼泪花儿把心淹了”，歌中透着乡思，也透着叔父奔波的沧桑与疲惫。有几句词是这样的：
走哩走哩走远哩
越远呀越远了
褡裢里的锅盔着轻哈了
哎嘿地呦
心里的惆怅就重哈了
如今，每次听到这首歌，眼前就会浮现数年前叔父渐行渐远，回头微笑的画面。那时他还在固原师范工作，我们路上偶遇，便相伴走了一段路程，他微笑着说：“你看，我的头发都白了许多了。”他那时候不到四十岁。
叔父，您还唱那首民歌吗？您还继续写杂文吗？您还在神采飞扬地讲演吗？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想为您写篇文章，提起笔来却不知从何说起，眼前一片模糊。您留给我们太多的记忆，您的正直、善良和豁达影响了我，感染着我，您的每一句教导我都稔熟于胸。即便您的孩子们没有多大的成绩和成就，但我们会一直以您为榜样，谨记您的叮咛，一如您《写给儿子的短章》里说的那样，勤奋，努力。我们会把您的话当做家训，留给我们的后人。
我敬爱的叔父，您没有走，您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在我们身边、在我们的心中。
（2012年7月1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