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一年,家里的老母猪养了一窝小猪,外形有些特异,尖喙,脊背上一溜黑褐色粗鬃毛,硬扎扎的,特别善于蹦跳,长到月余,一米多高的猪栏,一耸身就跃过了。
家人感到十分纳闷,养了几十年的老母猪,出栏的猪仔也不知有多少茬了,还从来没见过这样不同寻常的猪仔。后来还是爷爷的一番话使大家醒悟。有一天半夜,天很黑很黑,他从稻田里看过水回家睡觉,经过猪圈时,听到里面有呼哧呼哧的古怪声音,正打算过去看看是咋回事,这时,从猪圈里蹿出一个大家伙,转眼就没了踪影。当时心里想,这可恶的狼,连老母猪也盯上了,可一琢磨又觉得不对头,狼没有那么大的块头啊。现在看来,那时老母猪正打圈(指母猪发情),拱进猪圈的准是一头从深山老林里蹿出来的公野猪,没想到它那么急急火火的骚一回,居然就播下了一批“杂种”。
夜深人静睡意朦胧中,家人时常能隐隐约约听到傍屋的猪圈里传来的哼哼唧唧声。听一个邻居说,一天夜里上茅坑时,曾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在猪圈里转悠,他壮着胆喝了一声,那家伙猛地从高高的猪栏跳出来逃走了。我想,不知那头公野猪频频前来,是为重温旧情,还是清楚那窝猪仔是它的骨肉而来探望。
两个月后,猪仔出栏卖,来捉的乡亲们纷纷跳进猪圈,抢自己中意的猪仔。可是那些小家伙鬼精鬼精的,在猪圈里又蹿又跳地疯跑,折腾半天,也没几人得手。大家商议,决定几个人合捉一头,才一一收服。尽管每个人累得气喘吁吁,但都乐滋滋的,说是这栏猪仔好,一头是一头,活蹦乱跳的,精神着哩!殊不知这些“杂种”们不过小试锋芒,还没到大发威风的时候呢,要是他们晓得这些家伙的来历,只怕是笑不起来了。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陆续来诉苦了。说是小东西太不安分,经常往猪圈外跳,每次都要不少人帮忙才能捉回来,万般无奈,只得将猪圈垒高一层,然而才安心几天,又能蹿出来了,拿绳子拴吧,再粗的也给啃断了,真拿它没法子,以后长大了,要还是这个样子,那可咋办啊。据说,后来有几家用铁链系,小家伙先是烦躁不安,拼命想挣脱,屡屡失败后就不吃不喝,不久相继死去了。那些没用铁链拴的,也都先先后后破栏而出,再无踪影,估计是逃往深山,投奔它们的穴居野处逍遥丛林的准同类去了。
常言道,笼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美洲的大马哈鱼,无论在大海的什么地方,每年都会沿着河流溯游回出生之地的某湾小溪,虽然一路上布满死亡的陷阱,但他们百折不回,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这些有着一半野猪血统的“杂种”们之所以要逃逸,或许也是受到来自本能的野性的召唤,那荆莽丛生的山野,才是它们栖息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