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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爱是期待(5)

还有一首情诗词与《卷耳》有异曲同工之妙,那就是陆放翁的《钗头凤》,他与表妹唐婉的爱情也是令人唏嘘,虽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但陆母棒打鸳鸯,硬是生生地将两人拆散,从此唐婉另嫁他夫,陆游心中锥痛也只能放弃。一次在游园途中两人相遇,胸中有千言此刻竟是不知从何说起,陆游的愧疚和思念都在这首《钗头凤》中: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上阕是陆游以自己的口吻写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道出了他这几年来的心情,怎一个“愁”字了得?下阕改换身份,变为女方的憔悴,“泪痕红浥鲛绡透”,曾经的山盟海誓犹在耳,却怎奈世事变迁,有缘无分。“错错错”“莫莫莫”,有心耕耘这份感情,但到头来却发现它半路夭折,难道从一开始这就是错的感情吗?现在惹得一身相思之病,也只剩下可以相思了。这是放翁一生的遗恨,家国不能两全,就将这份爱深埋心底,寄予明月,随风清扬。

同样,表妹唐婉看到此词,会其意,于是回了一首词: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爱情故事,明知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是无奈,是相思,是造化弄人,还是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的誓言?甚至死亡也不能彻底将那些心心相惜的爱人分开。

18、等待就是留白——《邶风·匏有苦叶》

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

有弥济盈,有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雝雝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那葫芦藤上的叶子泛着苦味儿,济水浩浩荡荡深不可测。水深处我腰拴葫芦便可过河,水浅处我便提起衣裙也能过去。

济水满溢水势浩大,水面波光粼粼,山鸡岸边鸣叫不止。满涨的济水没有打湿我车轴,鸣唱的雉鸟在等待伴侣的到来。

那一声声雁鸣从耳边吹拂而过,旭日东升天才变得透亮。假如你想要迎娶你的新娘来,请耐心等到那济水冰雪消融时。

那摆渡的船夫频频对我招手呀,别人都要渡河我却不渡。别人渡河我只在岸上痴痴盼,我那爱人在对岸我在这儿等他来。

秋季来临,济水淼淼。粮食已经收藏完毕,只等济水冰封。少男少女们想在这冬闲时节找到另一半,这样等到春暖花开的时节,他们的爱情就能开花结果、生儿育女了。

古渡口边,一位妙曼的女子,飘逸而来。她早已心有所属,就是隔河的小伙。

她在这里等着小伙,等着他锣鼓齐鸣,前来迎娶她。

女子觉得,匏是他们的爱情有的见证。虽然长在茂盛的藤上,但它只是用来做菜蔬。等匏叶枯萎,切开,除去内瓤,又可以浮水渡江。他们的新婚之夜,也将像千千万万夫妻一样,剖匏对饮,喜结连理。

女子走在济水河畔,河风吹来,吹散了她的秀发。她边走边想,人类面对爱情,有时就好像是在面对这河水。情至浓处,不管爱情道路几多坎坷、几多荆棘,也一定要跨越过去。

旭日初升,晨雾渐隐,女子终于能看清对岸景致。那里有她的未婚夫,那里有她的新婚房子。想想自己就要嫁作他人妇,女子不由得娇羞成一朵鲜花。

渡头之上,女子伫立良久,可怎么也没有看见未婚夫的影子。

她久久凝望济水对岸,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四处寻找,她是多么盼望未婚夫能突然出现。

东方渐白,雾气散尽。渡船开始起锚,它要滑向新的生活。济水河汩汩,像在咏唱着欢乐的歌,又像是为她的新婚上演前奏。

哗哗的桨声打破了两岸的静谧。女子的眼睛依旧在对岸的人流中搜寻。为了掩饰自己的娇羞,她假装在河边一遍遍洗手。

可未婚夫还是难觅踪影。

济水河水本不深。曾忆起,在枯水期,未婚夫甚至挽着裤管涉水过岸;涨水的时节,未婚夫腰上系好匏,就可以浮水渡河,和她幽会。

眼前已是深秋,大地一片金色,成群的雁阵一行行向南飞去。雄性野鸡在河边毫不掩饰地咯咯求偶,女子不禁羞红了脸。

女子忐忑不安。要是济水真的封河,那自己出嫁的梦想就要破灭,只能等到来年河开冰化,他们才能喜结良缘。

女子抬头,捋顺了额前已经被河风吹乱的头发,可这个微小的动作,竟被碰巧路过的船夫以为她要搭船过江。女子见他误会了,就羞涩地转过身去,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是在等朋友。船夫才怅然离去。

就这样,女子在河边苦候着未婚夫。等待的时间久了,她竟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女子迎来了她的新婚大礼,也迷迷糊糊看到那叶子早已枯黄的匏瓜,连藤带蔓在她面前摇晃。女子随便摘下一个,剖开,做成两瓣瓢,和新郎各执一瓢,交饮合欢酒。

可是,她等了这么久,未婚夫一直没有出现,这场婚前阵地战还没有结束。她想:未婚夫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这首《匏有苦叶》,是春秋时期邶国的一个民间小调。那时的乡俗,男女的爱情是不被禁止的。暮春时节,不论是民间还是政府,都鼓励春心萌动的青年男女在集会上歌咏恋爱歌曲,以吸引自己的意中人。

听到这歌声的人,心旌荡漾,忍不住就要设计自己还未曾开始的爱情故事。这些歌曲往往对景生情,有时又是即时咏事,格调明快,直指人心,聊记歌者的相思之苦,往往有“一石数鸟”的功效。这种歌曲,传于后世,所剩无几,大都保留在《诗经》里,《匏有苦叶》就是其中比较典型的一首。

事实上,《匏有苦叶》的出现,有着具体的历史内容。依据记载,襄公十四年的时候,当时几个比较大的诸侯——晋国、鲁国、宋国、卫国、郑国和齐国,联合起来攻打西方的夷狄之国——秦国。为了保存实力,东方联军行进到济水时,就停止前进。尤其是那些中下层士兵,联想到自己婚约已定,应该在济水尚未结冰时赶紧迎娶;一旦涉水渡河,那就不是短期内可以结束战斗的事了——因为婚期必将推迟,而可爱的未婚妻也只能在等待中煎熬了。

仔细想想,大婚前的几天里,新人的心理其实是非常煎熬的。尤其对于新娘来说,既满心欢喜,又满腹愁肠,只好在等待的煎熬中打发日子,这是何等的痛苦呵!最要紧的是,未婚妻都要面子,即使心思饱受相思的折磨,也要保持尊严,不可能放下架子主动跑到新郎家去——如果那样,婆家就会看轻自己。而新郎也必须忍耐着短暂的分别,准备好盛大的婚礼,如约迎娶心上人。这种泛着甜蜜爱意的痛苦,只有深爱着的两个人才能体会到,其他的人估计看都看不明白。

并且,我甚至隐隐觉得,《匏有苦叶》像是在专门描写等待和思念,而且将这种等待和思念写到了极致。

不是吗?女子在河边高高站着,以便被未婚夫找到。我们甚至可以揣测一下,她那心上人啊,真的可能在船家的桨声里,在偷偷地对着左顾右盼、神彩蹁跹的姑娘乐不可支。而他的未婚妻,对这一切却浑然不知!

这是多么富有情趣的一幕啊!

从诗里,我们可以感受到女主人公对爱情和婚姻的执著。不是吗?春天是万物发情的节令,为了能等上心上人来及早娶她,她在岸边搔首踟蹰,任千帆尽过,他一心一意专候情人。

爱情的魔力,有时候不在于拥有,而在于等待。像《匏有苦叶》这样,通过女子对未婚夫的苦苦等候,为我们深刻地诠释了“等待,不能在爱情中缺场”这一道理。

让我们仔细品味一下吧。女子以葫芦枯黄的叶起兴,巧妙地表达了自己的渴望嫁人的心理状态;而“雉鸣求其牡”,在女子眼里,甚至山鸡的啼叫也是因为爱情;“雝雝鸣雁,旭日始旦”,在女子的耳朵里,高天之上,那大雁悠长的鸣不住传来,更加使女子增添了几分愁绪。而女子的待嫁心声也无疑是热烈的,“士如归妻,迨冰未泮”,她简直是在大声呼喊:“太阳才露了个头,你要真心娶我,就趁着河水还没结冰,赶快过来吧!”“迨冰未泮。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可是到了最后,还是没有看见未婚夫的影子。

这样的等待,一迴三折,让人深思不已。

女子心里很是忧愁!因为等待,所以凄苦,

仔细想想,这世上有两种等待最让人放不下。一种是母亲等待子女。所谓“母行千里儿不忧,儿行千里母担忧”,因为不知道子女是否安好,所以时时牵肠挂肚;还有一种,便是如这《匏有苦叶》所揭示的,是情人间的等待,因为不能预测爱情的未来,所以始终不能安心。

最糟糕的是,等了许久,鸿雁望断,依然难见心上人的踪影。这时候,我们就会感到,自己那充满期盼的一颗心,就像掉进进了绝望的深潭。就像我们在守候唯一的一趟公交,因为拥堵,或者发生了其他事故,守候到终,仍然难觅,失落和懊恼总会一股脑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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