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陈独秀小时候就被过继给他的叔父。叔父由于善于经营,家境颇为殷实,甚至在北京也开有很大的店铺。可是,陈独秀从来都是独立自主,很少求助于家庭。后来,因为恋爱问题,更是几乎与叔父断绝了来往。有一次他到北京,路过他家开的一个大铺子,掌柜一听“小东家”来了,请他赏个面子,过去瞧瞧,谁知他却袖子一甩,说“铺子不是我的”,扬长而去。
13他在北大任教时,师生合影送别即将毕业的学生。前排的老师中陈独秀恰好和梁漱溟坐在一起。梁漱溟很谨慎,把脚收在椅子下面;陈独秀很豪放,把脚一直伸到梁漱溟的前面。相片出来以后,班长给陈独秀送相片去,他一看,说:“照得很好,就是梁先生的脚伸得太远一点。”班长忍不住说:“这是您的脚呀。”
14陈独秀一向主张青年要自力更生,他的这种思想首先在自己儿子延年、乔年身上开始了试验。延年、乔年来到上海,不久就离开父亲陈独秀在外半工半读,过着十分拮据的生活。高君曼看着不忍心,好几次对陈独秀说:“还是让孩子回来住吧,怪可怜的。”陈独秀不耐烦地说:“让他们吃点苦,没有错。现在看起来是关心他们,其实是害了他们。社会这样险恶,从小不吃点苦,长大能干什么事?”
15《新青年》创刊不久,青年人的信雪片般地飞到编辑部,陈独秀那时候是热情回答各类问题的。从中,陈独秀细致、严格、庄重的一面得以充分体现。他的回答不是三言两语草草回复,而是耐心答疑,而又将人引入深思。为了《新青年》,一向不服人的陈独秀,当接到一读者批评他改革社会的急躁心态的信件时,他立刻回信反省自己,说自己因为性格因素,再加“烈火焚居,及于眉睫”之时,说话不免“急不择语”。这样的自我批评在陈独秀的早年生涯中,是少有的。
161919年下半年,陈独秀任北大文科学长,来往拜会的人非常多。有次,儿子延年、乔年来看他。不过,他们没被允许直接进到家里,而是像来拜会的其他人一样,也各自准备了一张名片,上书“拜访陈独秀先生”,下署名号后,方得以进屋。这事一时传为美谈,国人认为陈独秀真是民主到了“家”。
171932年10月,陈独秀、彭述之等共产党员于上海被捕,被用夜车押解到南京首都卫戍司令部讯办。命运未卜,彭述之等忧心忡忡。可是,车开出上海不一会儿,陈独秀竟然酣然入睡,鼾声连连,像是到一个地方去旅行的游客。
18陈独秀最终被关在南京老虎桥45号江苏第一监狱的一间单人牢房里。
陈独秀问典狱长:“能否写信?”典狱长摇头。
“读书看报呢?”典狱长又摇头。典狱长说:“上方有命令,不准给犯人转信。”
陈独秀发脾气说:“这是什么黑暗社会,连封建社会、奴隶社会也不如。”
中午陈独秀没有吃饭,狱卒来劝他,他说:“不让我通信,我饿死好了。”
晚上陈独秀又没有吃饭。
典狱长劝他说:“你要想开些,这是规定,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陈独秀头晕眼花,垂下眼皮,摇了摇头。
第二天一整天,陈独秀又没有吃饭,脸成菜色,蜷曲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典狱长慌了,和上面商量,只好同意陈独秀写信。
19胡适是陈独秀终身的好友,二人同为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为20世纪的中国做出了莫大的贡献。但是二人除了并肩战斗之外,也经常争吵,很多次甚至是一见面就吵,吵架的程度在外人看来简直是两人就要决裂。一次在胡适家中,两人又吵上了,旁人不管如何劝阻均无效。胡适气得抓起帽子就往外奔。后来陈独秀被关押在南京,一次胡适路过南京因为事忙,而没去看望他,他很是生气。虽然后来接到胡适的来信解释当时很忙,陈独秀依然不满,对朋友说,要和胡适绝交。可是当胡适后来看望他时,二人又重归于好。
20在南京坐牢期间,有位程老先生是位酷爱训诂、音韵学的小学家,年初在《东方杂志》上看到陈独秀写的《荀子韵表及考释》,3月份又看到《实庵字说》,慕名而来。一回生,二回熟,程老先生就成了陈独秀特殊的客人。头几次谈话,程老先生表示赞成陈独秀的意见。不过有一天两人谈到“父”字时,争了起来。陈独秀说:“父画一个人,以手执杖,指挥家人行事。”程老先生说:“先生错了,‘父’是一盆火,教人炊饭。”陈独秀听了不高兴,因为他考虑到氏族社会父权大,以此可论证社会发展史的一个阶段,程老先生反驳他,等于推倒了他的学说根基。程老先生说陈独秀“不通”,陈独秀则回敬其“浅薄”。二人顿时大吵起来。直到旁人劝解,陈独秀才换了语气说:“是我不好,太认真。”程老先生见陈独秀讲和,也转怒为喜。
21七七事变后,周恩来与蒋介石在庐山就第二次国共合作举行了会谈,国防参议会参议员胡适也参加了庐山谈话会。陈仲凡找到胡适后,兴冲冲来告诉陈独秀,说:“我和胡适、张伯岑找了政府,他们同意保释,但要你写悔过书。”陈独秀生气地说:“我要是写悔过书早就出来了。我宁愿炸死狱中,实无过可悔!”陈仲凡劝陈独秀说:“现在写悔过书,只是个形式,给政府一个台阶,和过去写不一样。”陈独秀摇头,说:“附有任何条件,皆非所愿。”
22陈独秀被监狱提前释放。一天,国民党要员朱家骅来见陈独秀,说:“中正很关心你,我向他建议,由你再组织一个共产党,参加国民参政会,给你们10万元经费和5个名额,你看如何?”陈独秀说:“以前我主张开国民大会,主张参加国民参政会,是从独立的共产党出发,现在叫我再成立一个共产党,在别人缝隙中过日子,那完全成了装点门面。”朱家骅见陈独秀话很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23晚年的陈独秀居于江津,穷困潦倒,靠微薄的稿费和朋友们接济过日子。但他从不接受国民党方面的捐助,比如蒋介石的捐助就被他拒绝。甚至,他晚年以大量的精力撰述的文字训蒙专著《小学识字教本》,出版前稿件送审,教育部长陈立夫认为书名不妥,要陈独秀改书名,陈独秀也坚决不同意,并说“一字不能动”,同时,把预支的8000元稿费也退回去了。最后直至1942年陈独秀因病谢世,《小学识字教本》仍未出版,成了他晚年未了的一大憾事。
241942年5月,因为贫困,陈独秀的病已经拖得很严重。此时的陈独秀面对疾病,已经与普通底层老百姓没什么两样,病急乱投医。妻子潘兰珍听说喝蚕豆花泡的水,可以治高血压,告之陈独秀。陈独秀说:“是吗?你去搞一点蚕豆花,我今天就开始喝。”5月10日上午,陈独秀喝了一杯蚕豆花泡的水。蚕豆花被雨浸后发酵生霉,但陈独秀没有在意。结果喝了带菌的水,中了毒,肚子胀痛得厉害,由此身体急剧衰弱。
255月25日上午,陈独秀病情并没有好转,陈独秀知道自己不行了,遂交代后事。对前来看望的何之瑜说:“我的书,由你送给北大。”对妻子潘兰珍说:“你还年轻,找一个工作做,莫拿我卖钱。遇到合适的,再找一个人,今后一切自主,生活务自立。”儿子陈松年进来后,陈独秀平静地说:“以后回家,把我的棺木和祖母的棺木都带回去。”
1942年5月27日,农历四月十三日,星期三,陈独秀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