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云出岫忍不住自言自语:“快到中午了吧,给我送饭的人也该来了。”沚湄道:“你饿了是不是?我早晨来时就给你带了食物,这就吃好了。”云出岫松了口气:“我倒不饿,只是要有人来了看你把我放下来,会责骂你的。”沚湄嗤地笑出声来:“你宁可自己被吊起来吗?”
云出岫不好意思起来:“你对我好,我不能连累你。”沚湄笑道:“你和我们又没仇,扣着你不放是为了阮小姐来救你时才好再见她一面,干嘛非要把你吊着?让你难受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掌门师伯下令为难你,是一时急气攻心,乱了方寸。你别怪他。”云出岫道:“噢,你们是把我当作诱饵。可你不怕放下来我会跑了吗?”沚湄道:“我并没有放开你的手啊。再说,这山谷东南西北、前后左右,处处安排了我们的人马。照你现在的体力,别说打败所有的人逃走,就是每人交手一招,也累坏你了。”云出岫点点头:“嗯,你们已经把山谷重重围困,单等着表妹带人来就……”
话未说完,忽听兵器相交的声音,似乎已在不远。沚湄霍然色变。要知道天石门在全山皆有埋伏,要冲进来并非易事。而这声音不远,难道外面的包围已全被破了?当下扶云出岫站起,退到小屋前,倚墙而立,等待敌人出现。
过了约半顿饭的工夫,一名天石门青年弟子飞跑而来:“师妹,师妹,你在哪里?”沚湄扬声道:“我在这里。欧阳师兄,出什么事了?”
姓欧阳的青年跑了过来,后背上长长一条伤口,鲜血奔流,还来不及包扎,叫道:“主宅失火,掌门师伯受了重伤,师兄弟们死伤过半。师伯下令,全体弟子速往沙漠退却。”
沚湄拉住他:“你别急,慢慢说,主宅怎么会失火?是小阮家的人放的火吗?”一边替他上药包扎伤口。姓欧阳的青年喘息道:“不是,不是,是咱们的仇家到了。他们来了十几名高手,几招砍掉了大师伯一条手臂,师兄弟们惨死无算,其余多半受伤。你给我包好伤就赶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沚湄嗯了一声,侧耳听听,兵器交接声已经停止,山谷如死一般沉静。她问:“欧阳师兄,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天石门不曾有什么大仇家呀。”
姓欧阳的青年叹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说的一口方言,十分难懂。到处逼问什么‘今交应交’在哪里,不懂的就是一刀。”云出岫心下奇怪:“‘今交应交’?是不是金窖银窖?从前听说天石门很富,原来还有金窖银窖?”
沚湄也不懂他说什么,又问:“大师伯是怎样安排云公子的?”
欧阳摇头道:“他没说。”又恨恨说道:“这当口谁有心思理会他,杀了算啦!”
沚湄转到他正面,盯着他的眼睛:“欧阳师兄,你不能杀他,而且要带着他一起走。即使发生了什么事,也要尽力保护他的安全。”
欧阳怒道:“那要是被阮家的人来救走呢?”
沚湄道:“尽力而为。力所不及,就让他被救走好了。但不能动手杀他。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她正色而言,自有一番威严。姓欧阳的青年翻了翻眼睛,却乖乖地答应下来。
沚湄又说:“如果大师伯要杀他,我就说是你的主意,求他不要杀。”
姓欧阳的青年奇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你还要到哪里去?”
沚湄遥望远山,悠悠长叹:“我们天石门,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这样大的危难了,大家走得急,一定有许多事情没料理好。我要再去看一看。”
姓欧阳的青年急道:“现在还去看什么!留住一条命,比什么都强。有许多散居的师兄弟们,都来不及通知了。大师伯特意命我来叫你,你还不走,还去料理什么!”
沚湄叹道:“是啊,我也猜有许多师兄弟们来不及通知了。但每个人都身负武功,即使不敌被杀,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只有四师叔被关在石洞之中面壁思过,如果敌人找到,他只有引颈待割。我要去通知他一声。”
姓欧阳的青年无话可劝,只得说道:“那你叫了四师叔,马上进沙漠与我们汇合。路,你是认得的。只怕在山上就遇到仇人,你……你可怎么对付得了他们!”
沚湄一笑:“那也只好怪我学艺不精了。”言毕足下一点,退出七八尺,身影飘飘,极是好看。云出岫看在眼里,心想:“她的轻功虽不及阮家表妹,可也挺不错了。”
姓欧阳的青年大声喝彩,看着沚湄远去,便带云出岫转向后山,一面说道:“天石山往西北七八十里,就是一片大沙漠。咱们就准备到沙漠里去避仇。所以要多带些水。但沙漠里有路,大师伯和好几位师兄都认识路。你好好跟着我,只要同他们汇合就不会有危险。但如果你想逃走,在沙漠里迷了路,嘿嘿,后果你自己去想吧。”
快走出这条山谷的时候,姓欧阳的青年又说:“那边有一个院子,是咱们养马的地方。过去骑上马,就没什么危险了。因为仇家虽然也是骑马来的,可他们不认识山中的马道,只能步行追赶,是追不上咱们了。”话音未落,只听阴恻恻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可惜你们还没骑上马,就要死了。”
云出岫还没看得见人,先看到一把雪亮的弯刀,轻飘飘伸过来,削掉了姓欧阳的青年的脑袋。云出岫反应敏捷,急向左一闪,让过回锋。来人也吃了一惊:“小子身手不错啊。”云出岫急退数步,转回头来,两人打处照面,都觉得对方眼熟,便不拨刀相向。正在互相端详,又有两个身带弯刀的人赶了过来,与前一人打招呼,叫他“表哥”。
云出岫定睛一看,忙出声招呼:“我道是谁,原来是苗家舅舅!”来人并不是他的舅舅,而是阮伊人的舅舅,苗家七少爷苗园和八少爷苗圃。苗园叫道:“原来是小云子,你还没有死?我听伊人说起,还当你已经被陈国峰那个老东西给杀了呢。”
云出岫上前见礼,同时想起,前面一人是苗园苗圃的表兄万声顺,其母是苗园的嫡亲姑母,嫁在本乡,他从小也学习苗家弯刀,在江湖上颇为有名。
苗圃一拉苗园:“有话慢慢说,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云出岫跟着他们转到几棵大树后藏身。
苗园简单问了问云出岫这几天的经历,冷笑道:“陈国峰想用你诱惑我姐夫上当,没想到姐夫还没来,我们先到,把他老窝也给端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哼哼,凭他小小的天石门,也配和我苗家做对?陈国峰已经下令全派撤入沙漠,所有的人都会到这里来骑马,咱们守在这里,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宰一双,看有谁能跑到天上去!”
云出岫看看三把弯刀上鲜血淋漓,忍不住劝道:“苗家舅舅,我已经出来了,也没受什么伤,不如饶他他们吧。”苗园瞪了他一眼:“你出来又怎么样?天石门与我们苗家仇深似海,不把他们杀个鸡犬不留,我苗园誓不罢休!”云出岫不敢再说,心想:“原来他们苗家和天石门有仇,并不是来营救我的。沚湄始终不提仇家是苗家,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又回想关于禁地圣物的说法,渐渐明白,以阮伊人与苗家的亲戚关系,人家自然怀疑是苗家派阮伊人来亵渎圣物,以卑鄙手段破坏天石门的运气。
正在这时,一个身材瘦高的少女快步向养马的院落跑去,苗圃低声道:“让她再走近一百步,看看她后面可还有些什么人。”云出岫眼看她越来越近,几乎要叫起来,因为这个人就是沚湄。他对苗园低声说道:“苗七舅,这位姑娘叫沚湄,为人很好,曾帮助过我和表妹,不如饶了她吧。”
苗圃冷冷说道:“饶了她不要紧,她背后还有十来个人,难道都饶了不成?”云出岫一怔,心想少杀几个人有什么不好,但他知道苗家几代人个个狠毒阴冷,杀人不眨眼,求情的话料他们听不进去。
正在这时,沚湄忽然一低头,又抬头看看,回头大声叫道:“不要下来了,快去西边养马院,仇人埋伏在这里!”苗圃低声叫道:“倒霉,刀上带的血滴在地上,被她看出来了。咱们快走,去西面劫杀那帮人,这里请表哥杀了这小丫头再跟上来。”说着一拉云出岫的手臂,飞身向西奔去,苗园紧紧跟在他后面。云出岫有心向沚湄示警,但苗圃的手如铁箍般圈在臂上,身不由己,连叫一声也来不及。
谁知向西一口气跟了十几里,眼看快下山了,既没有遇到一个天石门弟子,也没有找到什么养马院。苗圃猛然停住脚步,叫道:“坏了,上当了。真是大江大河过了多少,偏在小阴沟里翻了船!居然叫一个小丫头给骗了!”云出岫也醒悟过来,叫道:“不好,万前辈性命难保!”苗园瞪着眼睛问:“你说什么?平白咒我表哥干什么!”
苗圃瞪了七哥一眼:“什么咒人,我们中了那小丫头调虎离山计了!”缓了口气,又道:“不过表哥的性命倒应该没有问题,天石门没有谁能对付得了他。就算是十来个人一起上,他纵不能胜,也能支撑一两个时辰。我们赶快回去就是了。
待三人赶回养马院前,只见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低头看时,地下也没有很多血迹。云出岫道:“也许万前辈追赶沚湄,到别的地方去了。”苗圃道:“表哥的身手不错,那小姑娘轻功能有多好,跑得了多远?”云出岫心想沚湄轻功的确不错,但他与万声顺不熟,也不知人家轻功如何,不敢再说。
都静下来,却听适才四人藏身的地方隐隐有人声,却不是说话,也不像动作,倒像是什么在哼哼。三人交换一个眼色,各持兵刃,转到树后,不觉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