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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白蝶公墓

沉寂了十三年的血液,已经不再新鲜,变成浓稠的黑色液体,散发着腐朽的气味,迷乱人心智的魔力,使人堕落,它在一个小小的伤口流淌,无穷无尽……

满山遍野的墓碑,整齐的排列着,白色的一片,就如冥纸散落荒野,让人毛骨悚然,却是治禹的目的地,也是他再回来的唯一原因。

治禹和涵雨下飞机后,直奔白蝶公墓。在十三年后,治禹才得以拜祭自己的母亲,她已经孤零零地躺在这里十三年,这不该是母亲的结局。

治禹回来,就是带走母亲的骨灰,永远的离开这里不再回来。

本来以为只要回到中国,只要知道治禹母亲公墓的位置,序列号,就能完成治禹的心愿,不必沉溺过去,不再计较过去,却原来没有人给治禹这样的机会。

在白蝶公墓整整找了一天一夜,却什么也没找到,两个人已经是又累又饿又臭。

涵雨坐在坟阶上,体力已经透支,他的目光不曾停歇地追随自己的朋友,他在墓碑前穿梭着,越来越快,就如他频临崩溃的情绪。

他不敢叫治禹停下来休息。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十三年了,一旦他停止了,希望的幻影就全部消逝了,治禹就不会是现在的治禹,他会变的可怕……

二十一岁的他们还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除了八岁前如残星般记忆,根本构不成完整的故事。

治禹母亲与他父亲的恩怨纠缠,扑朔迷离,远远不如他心中对父亲的年久的仇恨那么直接明了。

终于回到这里,却不如不回来。

本该救赎,却想不到会陷的更深。即使现在看不到他的表情,涵雨还是清楚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看到治禹他脸上的孤单、倔强、敏感、警惕,别人一靠近,就嘶声力竭般嘶鸣。

涵雨有些错觉,他眼前奔跑着的是那个八岁的孩童。

计程车在酒店前停下。

什么也没有找到,他们只能选择先回来,再找其他的线索。

涵雨很担心,今天的事情对治禹是个不小的打击,现在他就像被掏空一般,没有生气。

“治禹,你真不打算搬过去和我一起住吗?”涵雨还想继续劝说他。

涵雨的父亲是美籍英国人,母亲是中国人,结婚后还一直保留着中国的房产。这次回中国,他邀请治禹和他一起前往,但治禹拒绝了。

“我习惯住酒店。”治禹不想麻烦任何人。

涵雨知道劝服不了他,也不再勉强,现在涵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一个独立的空间,再给他一些信心。

“……会找到的,我们已经回来了,有足够的时间,会找到的!”

“……回来了……”治禹不自觉地跟着默念,“……我回来了……”

他已经违背他的命令,回到了中国,还有什么好怕的。

治禹明白这个时候只有重新振作,不然即便他回来了,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对涵雨感激一笑,不管他遇到了什么,还有一个朋友在身边,他稍微恢复一点活力。

治禹送走了涵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事先预定的房间,打开房门,却嗅到了房间里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来了,治禹已经做过心理准备,却想不到他来的这么快。

治禹深吸一口气,按下电灯开关,房间里有了三个人。

一个坐在正对着门的沙发上,四十出头,身着合体剪裁的浅色西装,凸显他修长健硕的身材,他正坐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的而方向。黑衣保镖分站两侧,他们看到他一出现,就要冲上前,却被沙发上的男人遣退了。

治禹第一眼就认出了占据自己沙发的男人,和记忆中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出路,这个本该被自己唤作父亲的男人——潘百丰,看来保养得很好。

治禹不会花时间去考虑他是怎么进来房间的,这小小的门根本不会成为他的问题。

无数次想象再见的情景。治禹以为见到他,自己胸腔中的仇恨会如枪弹一样崩裂穿射而出。身处这一刻,他却忍不住冷笑,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阴郁。

治禹就像没看到房间里其他的三个人,走到室内座机前,叫了客服,径自拖着行李进了浴室。

浴室很快传来了水声,潘百丰再次阻止身后的人的动作,继续安坐在沙发上。

他回来了。

治禹从浴室出来,只披了一件酒店的浴袍,这时候客房服务也上门了,治禹径自走到餐桌用餐。

潘百丰感到无奈,却难得迁就,跟着他坐到餐桌,依然没有开口,看着他吃饭。

他长的不像自己,却长的很像他的母亲仲少离。

“你长的很像你妈妈。”潘百丰情不自禁,话已经脱口而出,他才发现他开了个最不好的头。

妈妈……治禹陷入回忆中,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妈妈总是看着自己的出神。

“妈妈!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

“小治是妈妈的宝贝,不用觉得害羞。”

“妈妈,小治长的像爸爸吗?”

“小治是爸爸的孩子,当然像爸爸了。”

“那小治靠妈妈近些,妈妈看着我,就看到爸爸了!”

那时候他觉得骄傲,现在他却因为是他的儿子感到耻辱。

无数次,他冷酷无情的声音都在他的耳边萦绕。“你妈妈已经死了,你就暂时呆在美国,等你完成学业后再回来!”

这样的声音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是他分开他和妈妈。

从那以后,治禹便不再承认他,他失去了母亲,同时死了父亲。

当他从回忆中挣脱,发现本坐在自己对面的潘百丰却坐到了自己的身边,他的手停留在自己的脸上,像一个慈父般注视自己。

治禹解读到他的动作时,却是愤怒,他猛地推开桌子站起来,因为动作过大,身后的椅子翻倒在地。

“你在干什么?”治禹大声嚷道。

潘百丰一瞬间有着被拒绝的狼狈,但是他按捺自己的脾气,“回家吧,我会补偿你!”

十三年的孽债,现在他好不容易回来,潘百丰已经为他做好了最好的安排,这是自己亏欠他的。

“你不觉得现在的你很滑稽吗!”治禹苦笑,妈妈死了,那算是家吗!一家人,从来没有他,那个家十三年前就已经容不下他了。

“你很久没回家了。不要赌气了,爸爸都亲自来接你,跟我回家吧,你阿姨帮你什么都准备好了!”潘百丰以为自己做了最大的让步,他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哄过什么人。

“滚出去!”治禹的情绪异常的激动,他既然恬不知耻的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个女人。

潘百丰终于明白儿子虽然那时候还小,但是当年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

即便自己有心弥补,这孩子也不会给他机会,他是不会轻易跟自己回去了。

“不管你心里愿意不愿意,你都是我潘百丰的儿子,既然回来了,就该回家!” 潘百丰恢复一贯的强硬态度,他走到门口时,再道:“不要忘了你为什么回来,只要你答应回来,我可以告诉你想要的!”

回答他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潘百丰的话对治禹来说无疑是重挫,他不会让自己轻易找到母亲的骨灰的,除非他跟着他回去。

这个男人,逼死了自己的母亲,治禹爱自己的母亲,所以痛恨这样的父亲,可悲的事实。

如果他以为自己会去求他,他错了,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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