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冲进星光小学,远远望见教学楼下站满了人,警车也到了。
我视线移到五层楼顶,见到惊心动魄的一幕,居然是他!
那个数次出现在路边的“精神病”,穿着破蓝格衬衫的男人!他左手抓住小竹,右手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坐在教学楼顶的女儿墙上,而小竹被迫站在女儿墙边缘,只要向前半步就会掉下来。
我下车冲入人群,对楼顶大喊:“小竹!”
小竹满脸是泪,小小的身子在冷风里瑟瑟发抖,见我出现便哭喊道:“哥哥!”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宋老师、薛露和佳芸跑了过来。
“你可来了!”宋老师脸色苍白,显然又急又怕。
薛露低声道:“对不起,我没看住小竹···”
我握住拳头,沉声道:“怎么回事?那男的是什么人?”
宋老师和薛露慌张中言语都有些混乱,急急说了一通,我也大概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放学后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薛露到学校稍晚,当她带小竹和佳芸走出宋老师办公室时,教学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三人刚刚走到一楼,却见一个身材高大、模样颓废的男人,穿着又破又脏的蓝格衬衫,站在楼梯口,对着他们笑。
薛露吓了一跳,拉着佳芸和小竹想绕开男人走,那男人却盯住小竹不放,慢慢向她们走近。小竹也怔怔地看着男人,欲言又止。
“你干什么?走开!”薛露警惕地挡在孩子前边,拉着她们快步往前走。
“茗茗···”男人忽然咧开嘴说。
小竹脚步顿止,放在薛露手里的小手也在发抖。
“小竹你怎么了?”薛露预感不妙,瞪着那男人喝道:“再不走开我喊人了!”
“茗茗,我是爸爸呀!”男人无视警告,仍然靠近。
“爸爸···”小竹有些害怕,缩身后退了两步。
“来人呐!”薛露双手拉住两个孩子拼命向楼外跑,边跑边大声喊人。
男人面目突变,从后面追上三人,拦腰抱起小竹,一把推倒了薛露。几个小姑娘怎能挣过一个身高体壮的男人?佳芸被吓傻了,薛露爬起来时男人已经抱着小竹跑上楼梯。
“姐姐!”小竹惊恐大喊,拼命想从男人身上挣脱,却都是徒劳。
“小竹!”薛露拼命追上去,但被越甩越远。她大声喊人,教学楼里仅剩的几位老师和教务处的领导连同收发室大爷都被喊了出来。
那男人挟着小竹一路狂奔到顶楼,众人拥到楼梯间时,只见男人一脚踹开铁门,跑到了天台上。
校长、教导主任、宋老师和薛露跟着走上天台,男人已经靠到楼顶边缘,站上围墙。
“都退回去,不然我们就跳下去!”男人嘶声吼道。
“你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校长谨慎地说,首先要稳住他。
“你们都给我退下去!”男人怒吼,从裤袋里抽出一把水果刀,锋利的刀刃凭空挥舞,众人惊骇不已。
无奈只好退下天台,一时间楼里楼外都是人,已经有人报了警,薛露又急又懊恼,急忙拨通了我的电话。
接下来就是我来到学校发生的那一幕。
我不能怪薛露,这种事远远超出了任何人的预料,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又能怎么办呢?我更恨自己,如果我自己来接小竹,这件事就一定不会发生。
“爸爸?难道是小竹的亲生父亲?”我很疑惑,暗里寻思:“他不是在监狱吗!”
薛露、宋老师都不知小竹的身世,当然不了解其中隐情。
“你是小女孩儿的家长吗?”两名警察走过来问我。几名训练有素的特警在地面上铺开厚厚的垫子,并拉开警戒带和防护网。
“我是他哥。”
“那个男人是谁?”
“我不认识他。”
“可他说自己是小姑娘的爸爸。”警官用质疑的眼神看着我。
“杨警官,我能证明,他的确是小女孩儿的亲哥哥。”宋老师道。
“哥哥!”小竹的哭喊声像尖刺,扎到我耳朵里,更扎在心上。
“小竹别怕!”我心急如焚,可还要强迫自己镇定。她在五层楼高的地方看着我,如果我表现慌张,只会让她更加害怕。
自从小竹搬来和我一起住,我就是她的最大的依赖,她对我比对老爸老妈更加依赖。这两年来我们的生活捆绑在一起,而且未来很长时间都要继续捆绑下去,可我不认为那是负担,在日复一日的共处中,她早已成为我生活和心灵的着落点,小竹对我十分依赖,而我对她何尝不是一种依赖?
“小竹别怕,没事的!”我转身对杨警官道:“你们有什么计划救我妹妹?”
杨警官拍拍我肩膀:“别着急,我们一定会救下她的。现在要先和劫匪交涉。”
谈判组的男警官手拿扬声器,对楼顶喊道:“上面的人听着,我是北区公安分局的刘彦浩,马上放开小女孩儿,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们!”
众人紧张地盯着楼顶,那男人牢牢抓住小竹衣服,探出头来,胡茬满布又灰白毫无血色的脸上,表情十分落寞。
男人在人群里扫视一遍,显得非常失望:“小雅呢?小雅怎么没来?”
刘彦浩:“小雅是谁!”
男人自顾道:“小雅,我和茗茗都在这儿呀,你为什么还不来?我们一家人好久没见了!”
人群里一片唏嘘,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我身子一凛,原来他真是小竹的亲生父亲,他说的小雅就是小竹的亲生母亲!
“杨警官,他不是应该在监狱里吗?终身监禁!怎么会跑出来!”我难掩激动。
“小兄弟你别急,我们正在查他的资料。”
一个年轻女警察小跑过来,将一份资料送给刘彦浩,并跑过来低声对杨警官说:“他叫赵海辉,12年因贩毒被判终身监禁,在市监狱服刑。一周之前毒瘾复发,送往戒毒所途中逃脱。警方一直在找,可他的行踪很隐蔽,没想到会在这儿出现。他妻子叫于雅,已经过世,那个小女孩是他女儿,原名赵茗茗,后来被一户叶姓人家收养,改名叶小竹。这是户籍中心的资料。”
杨警官看了两眼资料,对我说:“所以,你是叶家的长子?”
“是,杨警官你想怎么办?”
“既然已经掌握了资料,最好能劝他自己下来。”
我咬牙握拳,暗恨不已。赵海辉一直在小竹学校附近转悠,让我撞见好几次,原来他早有目的!难怪小竹见到他会是那种反应,她对自己的亲爸爸当然记忆深刻,只不过太久没见难以接受而已。
问题是赵海辉怎么知道小竹上学的地方?
一时间涌出太多问题,难理头绪。
刘彦浩举着喇叭高喊:“赵海辉,知不知道你劫持的是谁?是你女儿!这么可爱的小女儿,你就忍心这么对她!”
赵海辉喊道:“找小雅来见我们!”
我们看到他也在发抖,或许因为说话太激动,手上不稳,小竹一个踉跄险些倒下来。
“啊!哥哥,呜呜呜···”
“小竹!”
“哥哥,我害怕!”
薛露紧紧抓住我胳膊,紧张到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疯子!”我再也不能淡定,冲动之下想要冲进楼里去,薛露忙用力拉住我。
“他不让任何人靠近,要是刺激着他小竹就危险了!”
冷风凛冽,高楼边缘,一个狂躁的男人拿着锋利的尖刀顶在她身后,她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儿,小竹的处境实在太危险。
我从未感到过如此恐惧,比害怕周欣妍离开我的时候更加恐惧。如果就这样失去了小竹,我可能一生都将在噩梦中度过。
“赵海辉!你老婆于雅也想见你,但不是在这儿!她让我们转告你,你已经害了这个家一次,还想再错第二次吗?他看到你这样子非常痛心!”刘彦浩改变谈判思路,顺着赵海辉的话说下去。
赵海辉探出头,质疑地问:“于雅在哪?你们见过她?”
“对,只要你下来,我就带你去见她,她之所以不肯出现,就是不想见到自己的丈夫挟持自己女儿的场面,她觉得很丢人!”
“小雅···小雅···”赵海辉喃喃自语,陷入无尽的思绪中。
“爸爸,我害怕···”
“茗茗?”
小竹满脸泪痕:“爸爸,我想妈妈···”
赵海辉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小脸,声音一下子变得柔和而宠溺:“茗茗乖,我们去找妈妈好不好?”
小竹含泪点点头。
赵海辉摇摇晃晃站起来,抱起小竹,我们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警察!我知道我一下去你们就要抓我!小雅不来我是不会下去的!你们再撒谎我就和茗茗一起跳下去!”
小竹吓得大哭,每一声哭喊都像重锤狠狠击在我心上。
杨警官和刘彦浩低声商量:赵海辉好像还不知道于雅已经病故,或者还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如果确定告诉他于雅病故的消息,他一激动真的就可能跳下来,那样一切都完了。
可如果不告诉他,又哪有人来见他?
“稳住他,先拖延时间,我们的人已经就位。”杨警官很沉着。
虽然特警已经暗伏在顶层及五楼窗口,只要命令一下就可以全速出动,但赵海辉和小竹的位置就在天台边缘,跳下来根本就不需要时间,特警再快也难以及时阻止他的动作。
刘彦浩:“好,我们已经通知于雅,她正在赶来的路上,一会儿你们就能相见!”
赵海辉道:“她的病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好了?他们说小雅死了,我就知道是在骗我!”
我暗中大骂,这人的精神到底有没有问题,明知于雅得了绝症,却不相信她已故的事实,难道精神打击太大一下子受刺激了?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理智与疯狂间仅一步之遥,有些人却介于两者之间,处于一种恍惚状态,造成这种状态多半是由于受到严重的打击,心理无法承受,才会自我蒙蔽。
刘彦浩仍在稳定赵海辉,争取拖延更多时间来想办法。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一直耗下去,于雅不出现,赵海辉早晚会有所察觉。
“怎么办啊···”薛露快急哭了,紧紧攥住我的手臂。可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哥哥···”小竹低声呼唤,声音十分无力,神色倦怠,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糟了,小竹!”我问薛露:“小竹刚刚吃药了吗?”
“没有···还没来得及吃。”
“小竹好像发烧了。”我咬牙道。
“什么?!”
我仰头大喊:“赵海辉,你女儿病了,难道你一点没察觉吗!?你这爸爸怎么当的!”
赵海辉一阵失神,他已感觉到身边女孩儿的颤抖。
“茗茗,怎么了?”
“冷···”
小竹脸色极差,原本可爱的小脸满是病容,让人一看见就心疼。
赵海辉摸摸小竹脑门,好烫!他紧抱住小竹,想用体温给她取暖,可小竹依然冷颤不停,冷风一吹,更如风中秋草,瑟瑟发抖。
看着她憔悴、伤心而又恐惧的模样,听着她低声呜咽,轻飘的呼喊着:“哥哥···哥哥···”
我心如刀绞,愤怒、心疼、害怕煎熬着我,脑袋里翻江倒海,极力要想出一个办法救小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