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
我哆嗦着嘴唇轻轻唤出了这个在我心中重复了千百遍的名字,一年有多少个周末,我发过多少个状态,都会在心中呼唤,沈周,这一条你会看到吗?你会去吗?
我像所有对意中人抱有幻想的女生一样,幻想着对方在乎自己,也同自己一般有这样的念想。正因为这个名字早烂熟于胸,所以不看正脸,只消一个背影我便晓得他是谁。
努力撑篙的手一顿,良久,他转身看我,嘴角勾出一抹如菜花瓣那般好看的弧度。
他没有应我的话,只静静地看着我,清澈的眼神落在我的眼里,又好像落在我身上任何一处,一时之间,我们之间有种叫做尴尬的气氛流动。原来,我们之间竟变得如此生疏,犹如需要规规矩矩定下书面协议的甲方和乙方。
为了打破尴尬,我挣扎着去拾那件黑色风衣,却不小心打破了平衡,在我抓住衣角时,船身剧烈摇晃,心中惊惧,手却比心快上一步,抓紧了黑色的风衣,却瞟见他大惊失色的面孔。
他慌张地伸出竹篙乱点一通,我赶忙一左一右地抓住船沿,颇有“他强由他强,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之势。有我的功劳也有他的功劳,船竟然稳定了下来。
我暗松一口气,却又叹一口气,曾无数次想过我与他重逢的场景。
看着活生生在我面前的沈周,我想对他说我是这般幻想的:樱花烂漫时,我从西走上高耸的长春桥,而你恰巧从东缓步而来;虞美人漫山坡时,相机里定格的虞美人恰巧成了你;拨开一丛荷叶,恰巧看到坐在另一条船上的你;想过秋菊开时,在特产店里恰巧遇到一同来买菊花茶的你;冬雪飘飘春意刚上梅梢头时,你折了一枝梅花从身后插进我好不容易长长的发间。
当然,昨夜我还想着我不用走过拱桥,不用举着相机,不用拨开菜叶子,更不用去买什么菜花茶,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穿过不及人高的油菜花,便能看见正巧也看向我的你。
沈周,你可知道,我一年四季都在幻想着如何同你相见,我这个被秦晓称作一根筋的生物,竟杜撰了这么多与你相见的法子。我想说,你可真是为难了我,那么多浪漫的方式,唯独没想到我同你的相见会如此惊心动魄。
他松了一口气,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进船舱,一把夺过我紧抓在手心的风衣,又拿起不晓得哪来的橙色救身衣干净利落地帮我穿上。等我回过神来时,身上早已穿好了臃肿的救生衣。
“你……”我话还没出口便被他打断了。
“对不起。”他看着我的眼睛,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眼神真挚诚恳,好似还有什么东西在酝酿。
我咽了口唾沫,觉得他不应该对我用美人计,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同他计较,因为他是沈周。
良久,他叹了口气道:“我没想到有一天会为你撑篙,如果我能预料到,我一定早早学好。”
我一愣,连忙道:“没事儿,我不怕水。”
我与沈周六年后的再次见面,就在抱歉和不用抱歉中起了头,一点浪漫的情调都没有。好在是个特殊的日子,清明的前一天,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年清明的前一天。
后来不久,我发现自己既无法忘记这年清明的前一天,更无法忘记清明节,也无法忘记清明的后一天,这种三段论格调的纪念日将与清明节一样历久弥坚。
我们聊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却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自己的感情,六年不见我觉得这小子变矜持了,当我找不到既能够体现我两曾经的亲密无间又能体现男女有别的话题而陷入尴尬的时,他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叫我在心中抓耳挠腮,刚抓了两把他又把话题转到长江三鲜上去了,我只好住了手,去幻想美味的长江三鲜以及沈周到底要同我说什么。
总的来说我们的话题同所有再次重逢的故人一样,老套又俗气,分别时也很随和,我到底将一颗骚动的心给捂得很是严实,也很成功。待我回望时,只见一白衣女子亲昵地挽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