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顾……北堂烟。”顾明烟抿嘴一笑，舔了舔已经干涸在嘴角的血迹，腥腥的。
女子正要开口说什么，门便开了。
唐以琛从半掩着的木屋中走出，即便已经再熟悉不过他的容貌，顾明烟却还是忍不住看呆了。
他换了一身整洁的白色锦服，同色系的轻纱罩在外面，如同一朵出水白莲，双眸含水，脸颊白皙若玉，气色看起来，比昨日好上不知多少，看来，美人在怀就是不一样。
柳嫣嫣似是感觉到了什么，饶有兴致的勾了勾唇角：“你醒了。”
唐以琛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随即转过目光看着顾明烟：“你……没事吧？”
顾明烟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鬼样子，一晚上没睡，再加上昨天闹的浑身乏力，脸色一定很难看，黑眼圈估计很厉害。
抿了抿唇，她淡淡道：“没事。”
一阵尴尬的沉默。
良久，柳嫣嫣不自在的笑了一下：“我们还是尽快出去吧，这断情崖诡异至极，黑夜白日常会出现妖异的环境，若不是有人塞到我那一封信，我也不知你们被困在崖底。”
“信？”顾明烟微微蹙眉。
柳嫣嫣颌首：“嗯，昨日我到万府之时以琛已经不见了，而后不久就有一封信突然钉在了门上，上面写着你们被困崖底，所以我就来了。”
唐以琛双目清冷，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茫然：“这次多谢柳公主相助，他日逼当相报。”
不知为何，顾明烟听了唐以琛的话突然松了一口气，单相思么？
柳嫣嫣倒是仍然落落大方：“不妨事的，你我老友，要论老底呀，我还要唤你一声师兄呢！”她淡淡的笑着，没有一点的做作，整个人的气质都高雅出尘。
顾明烟静静的看着她和唐以琛，这两个人，好配。柳嫣嫣？柳宫主？月染宫宫主柳嫣嫣？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目光转向他处。
“二位叙旧有的是时间，我想我们现在还是先出去的好。”
柳嫣嫣听了顾明烟的话，赞同的点了点头：“嗯，烟夫人说的有道理，无忧公子想必也在外头等急了。”
“无忧来了？”顾明烟转头看着她，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唐以琛听到无忧的名字身子动了一下？
柳嫣嫣颌首：“嗯，昨日是嫣嫣千百保证会还一个完整无缺的夫人给无忧公子，无忧公子才支了法子让嫣嫣进来的，若不是嫣嫣拦着，怕是无忧公子要丢下北辰宫所有人冲进来寻夫人了呢。”语毕，她还不忘抛一个暧昧的眼神给顾明烟。
“哦？他要来便让他来就是了。”毫无情绪的话，顾明烟不自在的挪动步子，柳嫣嫣和唐以琛以及月染宫众人也跟随而至。
柳嫣嫣快走几步赶上顾明烟，尽职尽责的在前头带路：“夫人有所不知，昨日北辰宫势单力薄，人来的少，而其他门派的人数又多，若是无忧公子进来的话，难免那些人……”她若有所指的小声说着，话中带着些歉意。
顾明烟笑了下：“柳宫主，没事的，我很了解他。”
柳嫣嫣还想再说什么，不过瞥见身后的唐以琛脸色似乎很难看，也没有再讲什么，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她是怕无忧进来，看到他们二人那样的画面，再加上新仇旧恨，难免不会大打出手，唐以琛肯定是重伤在身，若是无忧进来，他一定会吃亏。
其实的原因，也无非是一些儿女私情，江湖恩怨罢了。
跟着柳嫣嫣，他们很快就看到了在一片森林尽头，迷雾散去后的大队人马。多是些熟悉的影子，有昨日见过的，其他便是北辰宫的了。
无忧骑在马背上，浑身散发出来的威严犹如强烈的阳光刺痛了顾明烟的烟，看着他略显憔悴的俊脸，心底浮现阵阵愧疚之意，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着唐以琛跑掉，如今又……她其实还是挺麻烦的，不是吗？
二人的目光对视，无忧高深莫测的挑了挑眉，翻身下马，信步走向她。
身后一阵冷风，顾明烟甚至可以闻到那股熟悉的干净味道，还参杂着些许檀香味，淡淡的，沁人心脾，唐以琛？
诧异的转过头，顾明烟惊讶的看着紧贴在她身后的唐以琛，他拧着眉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无忧。终于，他垂下头，对上顾明烟的视线。
“袖箭。”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显得越发淡然。
顾明烟恍然大悟的垂下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拿出怀里包好的袖箭，没有任何犹豫的交入他的手里，然后，转身，潇洒的将手放入无忧摊开的手掌，在众人的注目礼下，离去。
顾明烟沐浴完毕，裹着及地的外衫神情恍惚的往床边走。回来以后，无忧一个字也没有和她说，表情也是一成不变的笑脸。或许他说出来，或者责怪她几句，她的心里会舒服一点。
怎么说她现在也算是无忧的老婆的了，自己的老婆当着自己和那么多人面跟着另一个男人跑掉了，而且还是“旧情人”，虽然是单恋。这换作谁都会生气吧？
想着想着，人已经到了床边，可是，她立在原地，傻掉了。
她的对面站着一个男人，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他肌肤胜雪，双目清冷，一对贝齿轻咬下唇，不近其身已觉得寒气刺骨。
“唐、唐、唐以琛？”顾明烟愕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对，是唐以琛没错。
唐以琛看着顾明烟惊讶的样子嘴角微微抽了两下，并没有言语。
咽了咽口水，顾明烟稍稍恢复了些理智：“你怎么在这？”
唐以琛听了之后，看着她，忽然抿嘴笑了，笑得格外好看：“我怎的不能在这？”
“你？你真是的唐以琛？”顾明烟难以置信的后退几步，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似乎并不介意，优雅淡然的坐到桌子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
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只穿了一件外衫，顾明烟跳了几步飞快的跑到床边，拿起床上放好的衣服奔到屏风后。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想了好一会，直到外面的人把一壶茶都喝完了，她才走出来。
唐以琛偏过头，看着穿了足足半个时辰的衣服，歪七扭八，这么久还穿成这样？他悠然的站起身，白衣外罩着的莲白轻纱随风起舞。他在顾明烟跟前停下，十分自然的伸手帮她将衣服打理整齐。
顾明烟震惊的看着一脸温柔的唐以琛，她不自觉的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倒吸一口气，疼！很疼！是真的！不是梦。
“唐掌门，你到底来做什么？”顾明烟后退几步，微微蹙眉，他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转变得如此之快？快的让人难以置信，就算她想在心里为这个人找理由都找不到。
唐以琛并没有不悦，他站了一会，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皱着的剑眉透露出他内心此刻的挣扎。
良久，唐以琛轻叹了口气，给了她两个字：“私奔。”
顾明烟咻的一下转过头盯着他，双唇发颤，眼睛瞪得溜圆：“你说什么？”
“私奔。”他好心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情绪，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你、你没事吧？”顾明烟憋了半天，小脸通红，半天才阴阳怪气的问道。
“你看我像么？”唐以琛淡然一笑，世上一切仿若空中浮尘，不值一提。
“像……”
“恩？”他挑眉看着她。
“真的像……”
唐以琛迈了两步，走到她身边：“那你跟不跟我走？”
“去哪？”顾明烟机械的问道，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离开这，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你、你怎么突然……”顾明烟回过神，红着脸垂下头，双手不安的握着拳。
唐以琛冰冷的双手握住了她有些颤抖的双拳，轻笑一声：“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记得我对你说过，人生短短数十年，相爱的时候就爱，想恨得时候就恨，不是吗？怎么，你不愿？”
顾明烟抬起头，有些哑然的摇了摇头，又很快的低了下来：“不是……可是……我……为什么是我？”
“因为是你，才会如此，若不是你，我也便不会了。”
顾明烟怎么也不敢相信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唐以琛，怎么也不能理解他居然会对自己说这些话。说好听了是她自卑，有自知之明，水冰依就不用说了，如今还有一个柳嫣嫣，不管是哪一个，都要比她强吧？
说难听了，她可是偷了紫金天心丹，唐以琛那么一个自律严谨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和一个小偷、叛徒发生感情？更何况，他真的有感情吗？
他的手，他的唇，他的一切都是冰冰凉凉的，是给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他的心也是冷的？她可以相信吗？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你不信我？”唐以琛见顾明烟只是低着头沉思，并不言语，语气里透着些忧伤。
“不……我不是……”顾明烟抬起头，有些不自在的道。
她怎么会不信他呢……她只是不相信自己。她怕输，她还有什么可以输的吗？唐以琛，你究竟为什么做这些？是真的如你所说，还是……还是和现在发生的一切以及紫金天心丹有关？
“紫金天心丹不在了，我这里真的没有。”顾明烟想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真也好，假也罢，她只想让他知道。
唐以琛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顾明烟心里冷笑一声，你的脸，你的话，你的表现都很好，可是你的身体骗不了人，唐以琛，你果真是假的么？
“不要再提那个了，你，愿与我走吗？”唐以琛松开手，背过身去，侧着头轻声说着。
顾明烟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他的侧脸。真的吗？还是假的？可以相信你吗？
“走？走到哪去？”良久，她道。
“天下之大，难道会没有我们容身之处吗？”
“蜀山怎么办？那些正道人士怎么办？你的原则呢？你的责任呢？你背负的东西呢？都不要了吗？”
意料之中，唐以琛的身子僵了一下，不过很快的，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若你和我走，一切都不重要了。”多么动听的一句话啊，如果是真的，顾明烟真的是要死都值得了。怎么，蜀山都会用美男计了？
“我不走，我答应过无忧。”顾明烟冷淡的开口。
唐以琛转过身，玉颊惨白，双目含情的望着她，若是不了解他，顾明烟肯定会被他现在的表情给骗了，可是，她真的太了解他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会不知道？可是，她的心还是莫名的动容。
“无忧公子听了半天了，也该进来了吧。”唐以琛淡然开口，目光迅速变冷，转向门口。
顾明烟诧异的转过身，正好望见推门而入的无忧。
无忧长身玉立的斜站在门口，双手环抱在胸前，洁净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打着手臂。一拢紫色浸泡加身，外套一件黑纱衣，脚上穿着一双锦缎靴子，好一个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
可是，顾明烟可没有时间欣赏他的美态。她紧张的抿着唇，脚下像灌了铅，一动不动，她想要说点什么，却被两个男人的沉默给压了下来。
“唐掌门，你这是在挖在下的墙角吗？”无忧优先打破了沉默，危险的笑望着唐以琛。
“你的墙角？唐某不知。”唐以琛不看他，转过身坐到桌子边，优雅的端起茶杯细细地品起茶来，嘴角微微翘起。
“唐掌门难道不知，你方才真情表白的人，是在下的妻子吗？”
“若是唐某没有记错，无忧公子的夫人是北堂烟，唐某面前的女子，是顾明烟。”唐以琛好脾气的提醒道。
“哦，是吗。”无忧虚心接受：“那么，也罢，烟儿，口舌之争没有意义，我现在问你一句，是跟他走，还是留在我身边。”
说罢，无忧伸出手来：“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向你伸出手，你可愿意留下来？”
顾明烟愣愣的看着少有认真的无忧，他的眼里包含了太多，脸上没有了昔日的懒散笑意，多出了一份茫然和讽刺。
“我……”
唐以琛突然站起来，打断了顾明烟刚要说出口的话：“你我以有夫妻之实，怎么，你忘了？”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唐以琛的领口忽然微微敞开，左侧肩膀末端处一片雪白。
顾明烟当然记得，她很清楚，记得在蜀山的时候，顾明烟做菜给唐以琛吃，偶尔看到他左肩的守宫砂，那是历代蜀山掌门传位之时点上去的。只因每代掌门必是出家人，所以也就有了这个传统。
明显的，无忧的脸上僵了一下，平稳伸着的手掌闪了一下。
顾明烟忽然苦笑了一声：“无忧，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不会食言。”
无忧不等顾明烟伸出手，便缓缓收了回来。他的脸上重新找回了莫测的笑意：“若你是被当初的承诺所束缚，而今做了违心的选择，大可不必，我会遵守承诺，你无须因为那些事困住自己。”
顾明烟也愣住了，她看着自己的手，盯着一动不动。是啊，若是没有那个诺言，她还会留在他身边吗？若是没有那个诺言，她会选择和唐以琛走吗？即便他的目的可能并不单纯？
“你选吧，最后一次，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无忧的声音悠然传来。
唐以琛一直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其他方向，负手而立，面无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