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儿不吭声,板着脸吃着面前的点心,并喝完了醪糟汤。林子京笑着又给她填满。这个醪糟汤很好喝,比满冠玉那里的好喝多了。葱儿心里想着,又喝了一碗。林子京不吭声,只是笑着为她填汤。不知不觉间,葱儿竟然喝完了五碗。虽然那碗不大,她还是愣愣地盯着那碗发呆。
林子京笑着说:“要不要再喝?把我这碗也喝了吧?只是凉了。”
葱儿没有听见般站起来,走到床前躺了下去。
林子京不在意,和美囡囡逗笑着吃完了夜宵,笑着叫道:“来人。”
静香和秋妮答应一声走进来,两人手里都端着漱口水。
林子京和美囡囡都漱了口,又示意她们伺候葱儿漱了口。葱儿板着脸,漱了口,又背对他们躺倒了。
林子京微笑着说:“去一个带小姐休息去。告诉保姆,以后不许对小姐恶声恶气的,否则就辞退她。”
“是。”秋妮答应一声,来领美囡囡。
美囡囡不愿意去,可是看看林子京的脸色,只好恋恋不舍地看看床上葱儿的脊背,走了出去。
林子京笑着对她们的背影说:“囡囡如果听话,明天一早就可以见到姨娘。”
美囡囡高兴地答应一声走了。林子京又吩咐静香:“你把碗碟收拾了后不用来了,需要时再叫你。”
静香答应一声,安静而麻利地收拾了碗碟出去了,并合上了门。
听丫鬟的脚步声走远了,林子京来到床前坐下来,手轻轻地搭上葱儿的肩膀。
葱儿身子一僵,好像一条蛇爬上了她的身子似的。她忍受住恐惧和恶心,一动不动。
林子京扳不动她,稍一用力,葱儿就仰面躺在他的面前了。林子京俯下身子对着她,两人鼻息相闻。林子京定定地看着她。
葱儿闭上眼睛偏过头,不理他。
林子京视若无睹,依然亲吻她着。
亲吻着葱儿,林子京专注地欣赏着她,像欣赏一件精妙的艺术品那样仔细挑剔,心里有着一种对失而复得的战利品检阅般的冷酷得意。不是么,她本来就是他一个人的私有物,他怎么样对待她都是应该的,也是合理的。因此他现在坦然自若地抚弄着她,一点儿也不着急。
他一边占有着葱儿,一边想,如果说,他过去曾经有一段时间以为他不爱她了,并因此而虐待她,污辱她,并认为完全可以摒弃她的话,那么自从得知她“死亡”的消息后,他就知道自己真正的感觉是怎样的了。
那是一种崩塌,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一下就垮了,天塌下来了。也从那时起,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地爱她,她的存活对他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即使她恨他,惹得他发怒,并由此仇恨她,也比她死了的好。因为这样一来,他起码有个精神支柱,可以振作起精神来应对她,斗志昂扬。而她一旦死了,他的一切就成了真空,什么都完了。他的精神走到了尽头,干什么也没有劲头了,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基于这点,他决心重新培养他和葱儿的感情,让他们从阴影中走出来,从头开始。这段时间,他要刻意忽略葱儿眼中仇恨、厌恶、恐惧和麻木等情绪,精心地照料好她,让她的眼睛、身体和精神尽快恢复起来,好好地活下去,陪伴他终生。
为了怕激怒葱儿,使她气大伤身,他决心尽量在她面前少说话,多做些让她快乐的事情。比如说带给她美囡囡。他今天下午发现葱儿对美囡囡非常关爱,连忙让美囡囡吃夜宵时陪着她。还比如这“床上的事情”。他知道她讨厌她,就尽量少说话,多爱抚。还比如……
总之,他要想尽一切法子讨好葱儿,让她的心重新会到他的身上。这他很有信心,相信他一定能像当年从景天翔手里夺过她一样,把她的心从满冠玉身上夺回来。毕竟,他是最初得到她的男人,她不能不在意他。
他这样想着,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这种爽心悦目的愉悦,是三年来的第一次。因此他俯身痴情地吻着她……
第二天早上,好不容易等那个混蛋走了,葱儿也不管他在没有在宅子里,连忙派静香去看看陈如玉回来了没有。片刻后静香回来报告说,玉夫人昨晚半夜才回来的,到现在还没有起床呢。葱儿知道陈如玉很累,只好按下焦急的心思,耐心地等着她醒来。
午饭的时候,陈若玉才起床,准备吃饭。葱儿失明的那段日子,一日三餐都是女佣送到房间里的。现在眼睛好了,林子京就让丫鬟捎话说,让葱儿到楼下饭厅吃饭,“活动活动筋骨,散散心,对身体有好处”。
葱儿虽然讨厌他的嘴脸,也奇怪他干嘛不到部队里去,整天守在家里干什么?但她急着见陈若玉,也不再执拗,缓缓地走下楼来。
饭桌上的气氛出乎意料地和谐自然。陈若玉边吃饭边向林子京和葱儿讲着昨晚手术的艰巨。说那个病人腿被人用刀砍得有多深,他们为了让那人保住腿,接血管的时候多么艰难吃力。说真的,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血淋淋的事情很倒人胃口的。可是葱儿和林子京都一声不吭,默默地听着她的口若悬河。他们之间太缺乏这么和谐的交流了,一个爱说话的女人正好可以充当其中的桥梁。
葱儿惊诧于林子京这个魔鬼涵养竟然好到这个地步了。他笑意盎然地听着,不是温柔地给陈若玉夹着菜,鼓励性地说:“既然这样,你就多吃点,吃完饭后再好好地睡一觉,体力就恢复了。”
“还敢睡呀?我已经睡了一早上了。吃完饭我还要到医院去呢。”陈若玉笑着,温柔地看着林子京说:“下午可能更忙呢,病人那么多,这碗汤喝完我就走。”
“我也去。”葱儿突然说,心里恍然明白了:怪不得她回来这么多天,陈若玉很少陪她说话,原来她太忙了。而她自己陷在乱七八糟的情感中无法自拔,什么时候能像陈若玉这样就好了,又充实又自由。她又羡慕又妒忌,渴望地看着陈若玉。
她的唐突插话让那两人都吃了一惊。陈如玉愣怔地看着葱儿,半天反应不过来。林子京不吃饭了,脸微微冷下来,看着葱儿。
葱儿心里着急,不管不顾地白了陈若玉一眼,嗔怪地说:“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就要去,跟你去医院。我过去不是还跟你同行过嘛。”
陈若玉这才反应过来,为难地看了看她,正要说话,林子京冷冰冰地插话说:“你就不要出去了吧。你和她同行不合适。她柔弱无力,工作又忙,保护不了你。你过去不也出过事嘛。再说你身体和眼睛都没有恢复彻底,出去累病了怎么办?好好呆在家里将息将息,慢慢就习惯了。你寂寞,我陪着你就是。”
陈若玉连忙附和说,“是啊,先生说得对。你身体不好,再出事就不好了,让我伤心,也让先生……难过,他也……不容易。哦,下午张大夫还有个手术,需要我去协助他,我走了,回聊。”她说着站起来,就要离去。
“玉儿,”林子京温柔地叫住她,“你先站站,我有事和你商量。你十天前和我提起的扩大医院的事情,我完全同意。资金我已经拨过来了,今天就可以拿到。你可以找冯副官去到银行帮你提出来。只是我提醒你,抗战已经开始反攻了。今年底到明年,随着局势的进一步好转,我们的部队可能要东进,那时你也要随着我东进,你的医院……”他笑着停下来,让她思索。
这倒是个问题。陈若玉静静地站着思索。想了一会儿说:“我先把医院扩大起来再说吧。年底或明年你们东进,我一时又跟不去,只有坚守在这里。等你们打跑日本鬼子,局势稳定下来后才能和你团聚。那段时间我就可以继续看病,等你再见到我时,说不定我的医院是龙口市最大的呢。”她开了个玩笑,对林子京抛了个媚眼,看得葱儿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