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盛抄书有自己的特点,他喜欢用绿墨二色格纸,版心有“赐书楼”三字;所抄之书多出自抄胥之手,然首尾二纸必为其亲笔;每抄竟一书,常加盖官印于卷端。最令人称道的是叶盛抄书锲而不舍,比如他收藏的《司马温公传家集》80卷,其六十六卷至终卷,是借录自同年进士浦宗源;他巡抚两广时,又录得目录至四十卷;四十一卷至六十五卷,是从大理正卿录补的。历三家,积20余年,而后克成一书,精神可嘉。
叶盛十分重视对藏书的校勘,他边读书边写题跋,考辨文中的讹误,品评书籍的版本,所以,他的藏书质量很高,有许多稀见之书。朱尊彝认为虽然他藏书只有2万余卷,然奇秘者多于册府。
为妥善保管自己的藏书,叶盛准备的藏书修建一座藏书楼,并据《诗经·卫风·淇奥》赞美武公之句意,拟命其名曰“菉竹堂”。但工程似乎颇费周折,以至于到1474年他去世也没有建成。他的这一心愿,直到数十年后,才由其孙叶恭焕完成。
叶盛鉴于当时藏书家虞堪的后人变卖祖上藏书的教训,作《书厨铭》训诫子孙:“读必谨,锁必牢,收必审,阁必高。子孙子,学惟敩,借非其人亦不孝。”他的子孙也都能恪守祖训,爱惜他留下的这份遗产。叶恭焕不仅筑菉竹堂,了却他的夙愿,还多方搜集散佚之书,购古文奇帙,得数百千卷,进一步丰富了家传藏书。叶盛去世200年后,菉竹堂藏书还没有多大损失,毛扆汲古阁刊刻《中吴纪闻》,因家藏版片残缺,向叶盛裔孙叶九来商借此书抄补校正,对此颇有感慨,大为钦羡。
也就在叶九来去世之后,菉竹堂藏书也开始散失。常熟铁琴铜剑楼得到的菉竹堂藏书计有:《论语》1卷,元刻本;《汉纪》30卷,影宋抄本;《孔子集语》2卷,影宋抄本;《老子道德经》4卷,宋刻本;《皇朝文鉴》150卷,宋刻本,等等。已上各书,均有藏书印,可以确定是叶盛旧藏无疑。
杨循吉(1456年—1544年),字君谦,江苏吴县人。成化二十年(1484年)中进士,授礼部主事。他体弱多病,酷爱读书,每当读到会意之处,便手舞足蹈,状如癫狂,被人称为“颠主事”。主官恶其长称病不视事,常诃责他,他便上疏请求致仕,此时,他才31岁。
归隐后,杨循吉便结庐支硎山下课读经史,专心著述。他好蓄书,只要听到某人某处有好书,必千方百计求购或抄录,他有一首《抄书诗》,形象地描写了自己抄书的情形:“沈疾已在躬,嗜书犹不废。每闻有奇籍,多方必罗致。手录兼贸人,恒辍衣食费。往来绕案行,点画劳指视。成编亦艰难,把玩自珍贵。家人怪我癖,既宦安用是?自知身有病,不作长久计。偏好固莫捐,聊尔从吾意。”他抄书购书比较注意异文秘籍这一偏爱带动了吴中地区的藏书家仿效,渐渐形成一时风尚。
杨循吉读书抄书常亲自题跋,记底本渊源和抄写过程,叙其心得感想,由于他见多识广,所以经他序跋的书价值倍增。当时的藏书家祝京兆藏有数种旧刻《文选》,自感得意,可当他看过另一位藏书家钱同爱手中经杨循吉手跋的一种刻本后,立叹弗如。
杨循吉家境本来相对富裕,因购书抄书之故,晚岁竟至赤贫。其一生所积藏书竟至10余万卷,名列明代中期藏书家之首。他将自己藏书楼命名“卧读斋”,表明自己终生以书为友的心志。令人可惜的是,他的平生所好遭到家人冷遇。他在另一首诗中描述了家人对书的态度:“奈何家人愚,心唯财货先。坠地不肯拾,断烂无与怜。”无可奈何之下,在既老且病的时候,杨循吉将所藏书籍散与亲朋故交,并恨言要令荡子爨妇无复著手,“胜付不肖子,持去将鬻钱。”
杨循吉一生著述颇丰,有《松筹堂集》、《南峰乐府》等10余种为《四库全书总目》存目,他荟萃诸类书异文纂成的《奚囊手镜》多人间未见之书,最称该博。
李开先(1502年—1568年)字伯华,号中麓放客,章丘(今山东章丘)人。明代藏书家、文学家、戏曲家。嘉靖八年(1529年)进士,历任户部主事、吏部主事、文选司郎中,官至太常少卿。善诗文,懂戏曲,时与王慎中、唐顺之、陈束等并称“嘉靖八才子”,著有《李中麓闲居集》以及传奇名剧《宝剑记》、《断发记》等。
《明史》称其“性好蓄书,李氏藏书之名闻天下”。李开先喜好藏书,在当时与金陵焦竑称为“南北两大家”。清代著名藏书家钱曾的《读书敏求记》、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中都称李开先的藏书不仅多而且精。李开先曾为自已的藏书修建了一处藏书楼,名为万卷楼,为了保护图书免遭不测,他将藏书分开度藏,万卷楼只是他所收藏书中的一部分。李开先的藏书中有不少极具版本校勘价值的珍稀之品,如宋孙奭所撰《孟子音义》2卷,南宋世彩堂以后的刻本全都缺少序文,而李开先书中有此书的北宋刻本,已佚的序文赫然列在卷首。李开先的藏书无论是在书籍装帧还是内容文字点勘上都极为精致。因其懂音律、善作词,所以,词曲类的图书是他的藏书特点,其数量是当时许多藏书家望尘莫及的。李开先曾为自已的藏书撰有《李中麓书目》,今已失传。
李开先去世后,其藏书精品被朱睦()倾资购得,其余大部分在明末清初被其后人陆续散出,明清许多藏书家手中都有钤有他印章的李氏旧藏。
范钦(1505年?—1585年),字尧卿,又字安卿,号东明。浙江鄞县人。嘉靖十一年(1532年)进士,知随州。范钦为人正直,不畏强暴,不满武定侯郭勋的专横跋扈,阻止严世蕃侵吞公产,为官有政声。先后任工部员外郎,袁州知府,广西参政,副都御史、巡抚赣南汀漳诸郡。嘉靖三十九年,升兵部侍郎,同年十月离官归里。
范钦一生酷爱书籍,他先后历官鄂、赣、桂、闽、滇、陕、豫诸省,每至一地,皆留意当地典籍,大力搜集图书,所藏日富。同城丰坊万卷楼藏书数万卷,但管理不善,复遭火灾,就将余书转让范钦。范钦还和著名藏书家王世贞等人订立抄书之约,彼此各出书目,互补缺失,藏书更加丰富,达7万余卷。
就在范钦归隐后不久,鉴于旧有的东明草堂已不能容纳日见增多的藏书,范钦决定在住宅之东、月湖之西新建一楼庋藏图书,这就是著名的天一阁。天一阁之名得自建阁凿池时发现的吴道士龙虎山天一池石刻,范钦因其与自己凿池防火之意暗合,便以此命名。天一阁由范钦亲自设计,坐北朝南,为六开间两层木结构楼房,重檐硬山顶,前后均开窗户,以利通风防潮。楼上是一个大通间,用书橱相间为六,中藏图书。其“宝书楼”匾额为王原相所书。楼下6间,中厅悬挂着名人题联。这种设计后来成为中国藏书楼的典范,清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杭州织造寅著还曾奉旨实地考察过天一阁的建筑构造,并将结果专题向乾隆呈报。
天一阁藏书为范钦一生之心血,其中主要是宋元以来的刊本、稿本、抄本,以及明代刻本,又尤以收藏明代地方志、科举录著称于世。据专家研究,天一阁原藏各地地方志435种,比《明史·艺文志》著录的还多。时至今日,尚存271种,其中164种在权威的《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和《台湾公藏方志联合目录》中为仅见之本。明代是科举制度鼎盛时期,据统计,有明一代科举共开89科,天一阁则藏有首科洪武四年(1371年)的会试录、进士登科录,自宣德至万历连续52科的会试录和进士登科录。现尚存370种,绝大多数为海内孤本。此外,天一阁还藏有不少石刻碑拓,也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天一阁自建成至今已历400余年,是我国第一、世界第三最古私家藏书楼,除了在建筑上精心设计通风防火,日常保管上防潮、防蠹措施有效外,严格的管理制度也起到了重要作用。范钦生前就立下“代不分书,书不出阁”的遗训,将家产分为两份,一份是藏书,一份是万两银子。其长子大冲弃金取书,并定下藏书不分,为子孙共有之约。天一阁阁门、书橱门的钥匙分房掌管,非各房子孙齐至,不开锁;子孙不得无故开门入阁或私领亲友入阁。这样的规定虽不利于书籍的流通,但对于避免书籍散失无疑大有益处。
范氏子孙也都能恪守祖训,善待祖业,使这座建立于明朝的名楼,虽历经沧桑,仍绵延400余年,屹立至今。
四、明代晚期的民间藏书家
王世贞(1526年—1590年),字元美,号凤洲,又号弇州山人,江苏太仓人。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历任浙江右参政、山西按察使、太仆卿,还曾以右副部御史巡抚郧阳,官至南京刑部尚书。
王世贞博学多才,文史皆有成就。文学上,他与李攀龙、谢榛、宗臣、梁有誉、徐中行、吴国伦并称“后七子”,李攀龙死后,他独领文坛20年。史学著作有《弇州史料》100卷。
《明史》称王世贞生有过目不忘之能,年轻时即嗜书,每至一地都尽力求书,其所藏书有3万余卷,筑小酉馆以储之。而他被世人称为“绝精”之品的3000卷宋元旧版本,则庋藏在尔雅楼中。在他的收藏中,尤称诸品之冠的是宋刻两《汉书》,书用桑皮纸刷印,白洁如玉。四旁宽大,字大者如钱,有欧、柳笔法,细书丝发肤致,墨色精纯。此书原为赵孟頫旧藏,后辗转入吴中陆太宰家。王世贞以一庄园易得,引以为快事。此书清代尚存,藏于宫中“天禄琳琅”。
王世贞藏书颇多逸事。同为赵孟頫旧藏的还有一部《六臣注文选》,入王世贞同年朱太史所藏,王世贞见后欣羡万分,竟欲强夺。后朱太史去世后,有人持以邀售,但此时王世贞却无力购买,只能题跋叙其经过而归之。另,王世贞有一老仆,非常熟悉王世贞的藏书,王世贞需要查阅某书、某卷、某页甚至某字,常常是语一脱口,他已将书检出待用。
王世贞之子士骐,万历十七年(1589年)进士,也嗜蓄书。他还曾于货郎担中发现流散的王世贞旧作《读书后》,以重金购回后刻印,现有八卷本。
王士骐死后,子孙不肖,家势衰落。数十年之内,小酉馆、尔雅楼所藏便流散了。
胡应麟(1551年—1602年)字元瑞,又字明瑞,号石羊生、少室山人。浙江兰溪人。胡应麟幼聪慧,5岁读书成诵,9岁治经,16岁为秀才,万历四年(1576年)乡试中举,但会试三试不第,此后绝意科举。后来胡应麟以诗见知于王世贞,声名鹊起。
胡应麟自言,平生所嗜惟书。他爱书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饥以当食,渴以当饮;忧藉以释,忿藉以平,病藉以起。他父亲历任刑部主事、湖广参议、云南佥事,他随父亲游历京城等地,为寻访图书走遍大街小巷刻坊书肆。父亲官微禄薄,他为了买书却不惜花费,见到心爱之书,倒庋倾囊,必为己有,钱不够了,就把妻子的首饰卖掉,当掉身上的衣服。吴晗先生《胡应麟年谱》记载,他22岁时,父亲入楚督漕粮而南返故乡,囊中空空如也,妻子首饰也告罄,随身惟图书数箧。
回到家乡后,胡应麟仍然四处游历,足迹遍及京城、金陵、吴会、钱塘,购求图书。10余年间,书愈富而家愈贫,时人谓之毁家藏书。一次,他在临安僻巷的书铺中发现张文潜《柯山集》百卷抄本,共16帙,印记奇古,装饰典雅。虽然此时他已是囊中羞涩,但还是急忙与卖主讲妥,以自己随身携带的两匹绿罗,加上身穿的一件值钱衣服,买下此书,并约定第二天一早取书。大喜之下,胡应麟通宵难眠。天一放亮,他连脸都顾不上洗,就跑去取书。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天夜里,邻家失火殃及书铺,所有书籍顷刻间化为灰烬。胡应麟叹惋不已,作文记下此事。
胡应麟还以低价购进了金华藏书家虞守愚的数万卷藏书。虞守愚的藏书楼建于水池中央,以小舟为渡,入夜则撤舟,使人无法登楼。因此,他的书保存较完整。虞守愚死后,后人不能守祖业,拟出售藏书。胡应麟趁机出手,全部收归己有,这使他的藏书大增,雄称江浙。到王世贞为他作《二酉山房记》的时候,胡应麟的藏书已达到42384卷之多。
胡应麟的藏书楼二酉山房位于县城北后官塘思亲桥畔,建筑上也很有特点,上固而下隆其址,这样既可就日又能避湿。楼旁古木参天,池水清冽,确是藏书治学的好去处。胡应麟在楼中惟置榻几笔砚,每日焚香展卷,鼓琴校书而已。其著作《少室山房笔丛》、《少室山房类稿》、《少室山房续稿》、《诗薮》等入《四库全书》总目及存目,在古籍校勘、辨伪方面也取得了突出成就。
胡应麟去世后,三子尚幼,家境败落,二酉山房藏书很快变散佚无存了。
祁承(1562年—1628年),字尔光,号夷度,又号旷翁、密园老人,山阴(今浙江绍兴)人,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进士,曾在山东、江苏、江西、安徽、河南等省做官,后官至江西布政使司右参政。明末著名藏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