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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下大乱,九鼎倾覆(2)

大约在公元前11世纪,周武王姬发灭掉商纣建立了周朝,周朝历经了武王、成王、康王、昭王、穆王、共王、懿王、孝王、夷王、厉王、宣王,到幽王时共十二代。当时全国的土地和奴隶都属于周天子所有,正如《诗经·北山》所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周天子分封与他有血缘或亲属关系的下一级贵族到全国各地,称为诸侯;诸侯又分封与他有血缘或亲属关系的下一级贵族到封国的各地,称为卿或大夫;卿或大夫又委派一批有血缘或亲属关系的下级贵族去治理自己的封邑或封地,称为士或家臣……这种分封制度犹如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周王居于最顶端作威作福,对诸侯发号施令,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礼乐征伐都由周天子说了算。诸侯对周天子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周夷王有病的时候,诸侯们都在本国的山川举行祭典,为其祈祷免灾。诸侯稍有不慎,就会受到周天子的严厉惩治。齐哀侯只知田猎游玩,荒淫不懂礼法,周夷王就召集诸侯,当众把齐哀侯烹杀于鼎,诸侯们面面相觑,战栗不已。但到了周朝后期,特别是周幽王被人杀死之后,九鼎倾覆,宗庙荒废,王权旁落,周朝名存实亡。几百个大小诸侯,根本不把周天子当回事。你征我伐,刀来剑往。

吕不韦就诞生在春秋战国多头政治的末期。

徜徉于泰山脚下鲁国的孔子,饱览时代激荡的风云于胸中,吞吐成文:“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这位深邃睿智的圣人颇具见地,他的这些话,通俗译文为:假若天下太平,那么制礼作乐、号令征伐都要由周天子决定;假若天下混乱,那么礼乐征伐便决定于诸侯。诸侯决定礼乐征伐的时候,大概传到十代就很少有继续下去的了;如果由大夫来决定,那就很少传到五代;若是大夫的家臣把持国家政权,则很少能传到三代。天下太平,政权不会掌握在大夫们的手里,这样的话,庶人就不会议论纷纷。拿《论语·季氏》篇所载孔子的这个论断来分析春秋战国的局势,就会感到孔子确实掌握了时代发展的特征。然而,这种发展有悖于这位大圣人的政治理想。礼崩乐坏,犹如尊贵的麒麟被人们猎获一样,孔子无可奈何地喟然长叹:“吾道穷矣!”

周幽王从城头回到虎雀宫后,气急败坏地看着堂下的文武百官,用拳头将御案擂得咚咚直响,玺印笔砚如同他身后的宫女一样颤抖不已。在群臣惊恐的目光下,周幽王终于说话了:“秦王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寡人对他可以说是恩宠有加。诸侯会盟,一百多个国君让他当盟主;清明郊祭,让他来参加;每逢寡人赏胙,对他也是念念不忘;秋天行猎,甚至让他坐在寡人的战车上……可这个乱臣贼子却恩将仇报,兴兵讨伐寡人!”

虢石父躬身说:“大王言之有理,但现在燃眉之急是发兵击溃秦军,以保社稷之安全。”

计然奏道:“镐京城内兵卒不足十万,与秦兵大动干戈,无异于以卵击石。现在只有到骊山烽火台发出狼烟,击响大鼓,召集天下诸侯率兵前来救驾!”

对于荒弛朝政的周幽王来说,此时采取太傅的一个明智之举还不困难。他火速传令下去,派兵将前去骊山。

峥嵘的骊山,草木葱郁、怪石嶙峋。在山脊上赫然耸立着几十座烟墩,放置着几十架大鼓。这是周厉王时因西戎强悍,屡犯镐京,为了便于召集附近的诸侯而设置的。一旦有紧急军情,便点燃烟墩中的狼粪,腾腾烽烟直冲霄汉,附近诸侯便发兵相救。随后擂响大鼓,频频催促。

周幽王派去的兵将很快登上骊山,点燃了几十个烟墩中的狼粪,顿时腥臊的气味充溢了山谷,巨大的烟柱袅袅升腾。随后,鼓声也震天撼地地响起来。离镐京最近的诸侯看见了来自骊山的信号,知道周天子处在某种危险之中,便即刻发兵。楚国五万,郑国七万,蔡国三万,滑国五万,虞国五万,申国十万。申国的统帅就是申后的父亲申侯。众国诸侯的几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而来。鼙鼓作响,战马嘶鸣,将士的呐喊之声响遏行云。秦军一看,顿时锐气大减,一阵惊扰骚动。趁此时机,众国诸侯的国君一声令下,千军万马饿虎扑食般杀向秦军的阵地。秦军乱了阵脚,被冲得七零八落。在近三个时辰的浴血厮杀之后,秦军的溃败给这场战争画上了句号。

当偃旗息鼓的秦军在镐京城楼戍卒的视野里渐渐逃遁而去时,周幽王正在虎雀宫的正殿里举行庆功宴典。意气风发的周幽王颁诏赏赐了众国诸侯和有功朝臣后,一片“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喊声,在大殿的每个角落里响起。头一次目睹了如此恢宏场面的褒姒激动得泪光闪闪,激动之余她还有点忐忑不安,因为一会儿就要演出她领排的歌舞《文王有声》。虢石父声嘶力竭地喊出几句开场白后,百名舞女从正殿两侧翩然而出。浓妆艳抹的褒姒从席间款步走到大厅前面,长袖一舞,在磬钟琴瑟的响声之中,有颤颤歌吟响起:

文王有声(文王拥有好名望),

遹骏有声(恩泽四海声远扬),

遹求厥宁(寻找安定万民术),

遹观厥成(终见成功兴周邦),

文王烝哉(啊!文王真是好君王)!

文王受命(文王圣哲天命降),

有此武功(征伐无道武功强),

既伐于崇(既伐邦国又灭崇),

作邑于丰(迁都丰邑辟新疆),

文王烝哉(啊,文王真是好君王)!

……

于此时颂唱文王伐崇后迁都于丰、武王灭纣后定都于镐两件大事的乐歌,是再合适不过了。褒姒飘逸灵动的表演换来了满堂喝彩之声。花枝招展的褒姒知道,这是对她的赞赏,她愈加容光焕发,舞姿卓然。

一阕歌舞完毕,早已按捺不住的申侯站起身铿锵有力地说:“启奏大王,在这张灯结彩、欢呼凯旋之时,臣下受到大王的赏赐,不胜感激。臣下以为,赏罚相济才能政治清明。此次秦兵犯上作乱,兵困镐京,皆因为我朝借道于褒所致。据臣所知,此举绝非大王的圣意,而是有人僭越妄为!对如此大胆狂徒,必须严惩,以儆效尤!”周幽王专宠褒姒、冷落申后,虢石父罔上专权、借道于褒等事情,申侯在国中已有耳闻,此次勤王救驾之后,他又从女儿申后口中一一探实。

听到申侯冷不丁提出这样的问题,群臣与妃妾面面相觑。机敏的虢石父早听出了申侯的弦外之音,他站起来针锋相对地对申侯说:“申国国君,小人不明白你口出此言居心何在?难道要指责大王的圣明决断吗?”

虢石父此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说借道于褒是周幽王的决断,这种偷梁换柱、无中生有的欺君罔上行径,引起了一片嘁嘁喳喳的议论。

“你这是假传圣旨!”申侯发了雷霆之怒。

“你何以知道大王没有此诏?”虢石父貌似胸有成竹地说。

在两位臣子言来语往的争执之中,周幽王也如堕五里雾中,自言自语地说:“寡人何时答应过此事呢?”

虢石父看见了周幽王满脸似是而非的表情,赶紧提醒说:“启奏大王,那天大王正在御花园与褒姒妃子赏梅,臣下领褒国的国君去见大王,大王不见,问臣是何事。臣说:‘褒国军队要借道从镐京通过。’大王说:‘借给他们好了。’”

虢石父说完,忙递给褒姒一个求救的眼神,褒姒心领神会地说:“大王,你忘了,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我还开了句玩笑,说不能白白使用镐京的道路,得留下买路钱。”

既然褒姒这样说了,申侯也就不能再争辩下去。但申侯心里清楚,这是虢石父与褒姒互相策应,戏弄天子,掩盖过失。第二阕歌舞刚开始,兴趣索然的申侯就去申后的寝宫看女儿去了。申侯见女儿郁悒不乐、气色欠佳,说明天他起兵回国时请申后到他的封国里散心调养。申后说此事要请大王恩许。在一旁的计然太傅提醒申后说,再过五日大王要去郊祭,每逢此日,王后娘娘都要伴驾。

申侯与女儿分别前,申后依依不舍地告诉父亲,待随大王郊祭之后,她要到申国去散散心。

申侯注意到了,女儿说这话时面庞上笼罩着一种淡淡的哀愁。而这种神情对申侯来说,是陌生的。

申侯明白了,女儿缺少的是什么。

宜臼终于替申后出了口气

褒姒的肚子在后宫女人们眼皮下一天一天往外鼓,终于鼓到了应有的高度。在小婴儿诞生之前,一条消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也孕育出来:周幽王答应褒姒,如果生个男孩,就立为太子。这个消息幽灵般穿越后宫的每扇门窗和每个王侯将相的府第,五雷轰顶般降落到申后与宜臼的耳畔。废嫡立庶的传闻使申后悲恸欲绝。计然不太相信这种传闻,他对申后说:“褒姒生男生女尚且不知,何以谈立嗣为太子?再说,立宜臼为太子,大王已颁诏告知天下。大周天子,一言九鼎,岂能朝令夕改?况且宜臼恪守礼度、专心学业、宽厚爱人,凡是与太子交往过的人有口皆碑。废旧立新,以何为据……”

尽管计然的话句句在理,但申后还是提心吊胆的,她总想见上周幽王一面,探个究竟。

这天,申后把她所有的金银细软都从柜箧中翻腾出来,里面有两匹流光溢彩的细缯令她爱不释手。她抚摩着润滑如玉的细缯时,一个想法在她心中产生了。她让宫女捧着这两匹细缯直奔凤鸣阁。她要把申侯从齐国带来的这两匹上等裙料送给褒姒,以博一笑,也好从她的话中掏个底。

申后来到凤鸣阁,早有宫女报知褒姒。褒姒出来给申后施过礼,让宫女收了细缯,刚寒暄几句,褒姒就不紧不慢地问:“王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申后看出了褒姒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态,只好告辞。不久,在后宫就传说褒姒用这两匹细缯给御马做了彩衣。申后派自己贴身的宫女到凤鸣阁的马厩里一看,确实如此。

这时候,申后才明白自己已受了奇耻大辱。堂堂王后娘娘赠送的上等布料,难道只配给马做衣服吗?在月色皎洁的夜晚,申后置身寝宫一隅,潸然泪下。宜臼从宫女那里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之后他想到了该如何替母后报仇。

雄鸡悠长的啼叫和报复褒姒的强烈念头,将宜臼早早召唤起来。宜臼开始发号施令。在他颤抖的声音里,十名宫女披着惨白的月光整装待发。他把她们领到凤鸣阁的花圃里一阵手忙脚乱地采撷,惊扰得蜜蜂蝴蝶不能再安睡,花瓣般飞旋起来。

早有褒姒的宫女出来阻拦,说这些花卉是大王命人栽种供褒姒娘娘观赏的。跟随宜臼来的宫女也不示弱,声称正宫娘娘采几朵花,谁敢拦挡。早在室内对这场花丛风波看得一清二楚的褒姒,在应该出现的时候,像朵硕大的鲜花盛开在凤鸣阁前的花圃里。

褒姒大腹便便,质问道:“何人胆大妄为,心中还有没有我这个褒娘娘?”

藏身于青枝绿叶间的宜臼,见褒姒臃肿的身躯晃出来,更加愤怒。他快马流星般蹿出来,抓住褒姒的衣服便拳脚相加,斥责道:“贱婢,你这个小小的大夫之女,无名无位,也敢僭称‘娘娘’,真是恬不知耻!今天本太子来教训教训你!”

两边的宫女知道褒姒有孕在身,怕把事情闹大,有个一差二错不好收场,就一起上去把宜臼拽开了。宜臼泄了心头之恨,一挥手,带着十名宫女拂袖而去。

褒姒看见狼藉的残红败绿铺在地上,还有自己散乱的头发丝丝缕缕地在泪眼前招摇,不禁悲从中来。

周幽王久不上朝,今晨偶到虎雀宫象征性地阅览一下堆积如山的奏章,回来之后就看到了褒姒。褒姒正披头散发,号啕大哭,哀求大王救她和腹中胎儿的性命。周幽王清楚了事情的来由后勃然大怒,大骂宜臼是忤逆畜生。

褒姒添油加醋地说:“太子竟敢对臣妾狂暴无礼,还不是王后娘娘和申侯给他撑腰壮胆。”

周幽王降旨:将宜臼驱逐出镐京,到申国闭门思过;太傅计然教导无方,免去官爵贬为庶人。

申后在向幽王求情遭到呵斥之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宜臼在藤棍下被打得皮开肉绽。

褒姒这几天老觉得肌肤奇痒,她也没在意,以为是怀着孩子的缘故。在与周幽王同床共枕时,周幽王小心翼翼地为之搔痒。没出几日,褒姒发现自己周身红肿,有些地方出现了疹包,挠破之后就有浊黄的脓血淌出来。周幽王忙请御医,御医诊视后说:“这不是什么痼疾,只是沐浴时毒水浸身所致,用些膏散即可治愈。”周幽王派人试验给褒姒沐浴泡水的香草,发现里面大多是有毒的香芝蓬,便下令把侍候褒姒沐浴的四位宫女全抓起来严刑拷问,并说如不从实招来,就全部处以烹醢之刑。这四位宫女都嘴巴铁硬,对此矢口否认。褒姒对周幽王说:“这四位宫女没那么大的胆子,怕是他人所为。”周幽王问是谁,褒姒便把怀疑申后的想法和盘托出。

周幽王勃然大怒,回到虎雀宫,令人把申后找来查问此事。申后立即委屈得涕泪俱下,她对天盟誓,说自己如果对褒姒使坏便天诛地灭、不得好死。周幽王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说了句“待查个水落石出再说”后,便拂袖而去。周幽王又回到凤鸣阁,柔情蜜意地安慰了褒姒一番,说他一定要把伤害褒姒的作奸犯科之人查揪出来,把那人刖足刺目、剖腹挖心,为她报仇雪恨。然后,他又宣来镇抚军队的抚军、掌管王家事务的太宰以及几位掌管周王卫队的人,要他们严加盘查宫中所有的嫔妾、侍女、寺人、杂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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