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藏族宗教阶层握着政教权力,对马麒的统治有抵制作用。马麒在维护主权的招牌下,决心以武力征服藏族。1918年,他乘拉卜楞寺嘉木祥四世圆寂,寺内上层分裂之机,派马麟率军千余攻该寺。击败藏军后,马部又攻阿木去乎寺,屠杀男女僧众,掠劫大量金银财物。马麒废除了这里旧的世职,派人主持寺务;设立茶粮局,收取粮茶税、担头税、草头税。拉卜楞寺完全置于马麒的统治之下了。接着马麒又进兵青海东南部果洛地区。当时马安良之子、凉州镇守使马廷勷与马麒一起在果洛藏区开采金矿、摊派差役,藏民不堪其苦,往往聚众反抗。马部之马麟、马彪率军攻果洛,藏军失败,退至黄河之畔,黄河以北地区被马部占领。反抗马家军的藏民部落曾组织了万余骑,“他们都脱得一丝不挂,裸体持着长矛,奋马向前直冲,使马麒的骑兵受了极大的损失。后因甘督陆鸿涛振员传令双方暂时停战,藏民便毫无防备地屯扎在草原上。马麒乘其无备,促兵进攻。许多藏民尚鼾声呼呼,在睡梦中,蓦地里被一阵枪声所惊醒,手足无措地东西乱窜,无抵抗地被马麒杀了几千人……马麒的骑兵,于是摧毁了附近藏民的村落,焚烧寺院三十几座”①。拉卜楞寺也曾向北洋政府和兰州督军请求保护,但在军阀分裂的情况下,这些呼吁毫无结果。1920年记者林竞游历兰州时,张广建曾对他说:“青海有拉卜楞寺,规制最宏。乃康乾两朝特设此以羁縻番民者。两百余年来,收藏之富,甲于各处。喇嘛数千人,近来其首领屡为不法,西宁镇守使拟易之,不服遂叛。马派军队往平,喇嘛声言投诚张督军,不愿投西宁,事尚未解决。”②马麒又罚拉卜楞交纹银五十万两,榨取赎人费、贡赋税款,垄断牧区贸易。马麒的镇压政策激起了藏族的普遍不满,他们不断进行各种斗争,反抗马家军的军阀统治。
民国初年甘宁青的社会剧烈变化中,河州马家军在政治方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至少超过了当时这里的其他军队。从宁夏到兰州、青海、河西走廊,广大区域的军政权力为河州马家军所掌握。这反映了西北回族社会政治的重大发展。然而,作为比较单纯的回族上层军事集团,特别是马安良、马麒屠杀民众的行为,引起了各方面对他们的疑虑,北洋政府也不愿让甘肃政权尽入马家军之手。因此,坐镇兰州的马安良谋取甘肃督军的企图始终未能如愿。1914年1月,袁世凯任其部将张广建为陕甘筹边使,不久又改任为甘肃省民政长兼署都督。前都督赵维熙向张广建称马安良为“跋扈将军”。张广建率其混成旅入甘,扩编为新建左右两军,所属将领官员多淮籍人,着意控制兰州局势。他一面拉笼马麒、马国仁等,以免回军一致为敌,一面排斥最为逼近的马安良,挑动部属屡与西军斗殴。马安良只好严格约束部下,以免引起大的纷争。③此时,白朗农民军攻入甘肃,马安良遂率部回河州驻防。马安良争取甘肃军政权的斗争告一段落。
张广建督甘出于袁世凯的支持。他与马安良的斗争为大军阀对小军阀的排挤。兰州为甘宁青政治中心,历届大军阀不愿放弃对西北的控制,主要精力用于掌握甘肃省府权力,并不打算尽括其地。这样,在兰州的权力斗争必然较下属区域更为尖锐。马安良自以为足以问鼎兰州,其结果反不如马福祥、马麒在宁夏和青海的家族统治顺利。马安良当然不会满足于这一现状,他退回河州后,继续强化对河州回族的统治,同时积极寻找机会谋求更大的发展。袁世凯死后,北洋势力走向分裂。孙中山举旗护法,反对段祺瑞的反动统治。张广建在甘执政数年任用亲信,大肆搜刮百姓,引起普遍的不满。一批军校毕业的甘籍军人和知识分子酝酿反张广建统治的斗争。中华革命党人师世昌联合郑瑞青、焦桐琴、蔡大愚等,谋划发动临洮新军起义。时马安良三子马廷勷由京返甘,与蔡大愚等密谋推马安良为首发难。马安良虽然不满张广建,但以他的阅历经验,他是不能贸然举旗的。他说:“如果先由我们出头,恐引起汉人误会,说回回又造反了。”①马安良显然对自己东征陕西、刺杀李镜清等做法有所反省,希望通过支持甘肃护法斗争,打击张广建势力,同时减少与汉族势力的隔阂。这次护法斗争因事机泄露遭镇压,护法诸人或被捕杀,或逃亡外省。马安良按兵未动,只把逃至河州的护法人员派兵护送到四川。张广建感到其在甘统治不稳,希望缓和与马安良的关系,1917年任马安良为河西护军使。马安良奉命赴兰州,行至东乡镇南坎突然发病,旋即返里病卒。其子马廷勷被任为凉州镇守使,接统马安良旧部。
马安良是西北回族军阀势力崛起的奠基人物,在清末民国初对甘肃政治起过举足轻重的作用,对推动西北回族政治的发展、演变和社会安定有许多贡献。他是旧式人物,率领着一批河州回族上层人物相继崛起,有力地提高了回族的政治地位,使西北回族政治关系发生深刻变化,成为西北回族中的首要政治人物。但他缺乏对国内政治形势大趋势的认识,为清廷效力,积极维持清廷在甘的统治,缓和他们与官府的矛盾是其思想的一个基本内容。但我们不应把这一历史归结为马安良是清政府统治的走狗。他的这一思想定势有着深刻的历史原因。清代西北回族反清伴随着激烈的民族冲突,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动荡。由于清政府的镇压和复杂的民族矛盾,致使西北社会遭受巨大破坏,回族亦经受严重损失。因而,马占鳌、马安良致力于协调回族与清政府的关系,包含着维护回族,尤其是回族上层利益的动机;同时他们极力避免民族间的冲突,希望在和平形势下寻求政治发展的途径。这些动机在当时的条件下,都表现为与官府合作。这正是民族问题与阶级斗争之不同,混淆了这一界限,必然对马安良等人的评价脱离其所处的社会条件而扣上空洞的政治帽子。
经数年的努力,回族军阀势力在宁夏、青海的统治已趋于稳固,河西走廊三郡之中,凉州、甘州军政权力亦为马廷勷、马璘所掌握。只是纨绔出身的马廷勷,缺少政治眼光,又怀着狂妄的野心,不甘仅仅做一名镇守使,对凉州的地方政治并不留意建设,终于在军阀兼并中失去了立足之地。马璘先后任凉州镇守使和甘州护军使,其政治作为极少记载。1919年春,记者林竞考察西北,至甘州曾受马璘设宴招待,记载马璘当时“辖马队二营,步队一营。马璘为回教徒藏派教主,其部下均回教徒,所有汉军均被遣散,闻现又拟将护军使改为镇守使云”①。可知马璘所率军队为数甚少,大概其宗教影响力超过其军事力量,所持民族界限亦严,于地方政治的发展无多创制。比较起来,马福祥、马麒对宁夏和青海抱长期统治之计,规划长远,形成了各自比较稳定的地盘,成为回族军阀立足西北的支柱人物。
注释:
①《清德宗实录》卷四一三。
②《清德宗实录》卷四二三。
③朱寿明:《光绪朝东华录》(四),第4254页,中华书局1984年版。
①《清德宗实录》卷四三八。
②王树楠:《陶庐文集》卷九。
③柴萼:《庚辛纪事》,《义和团》(一)第318页。
④柴萼:《庚辛纪事》,《义和团》(一)第47页。
①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资料》编辑组:《综论义和团》,《义和团史料》第165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
②马福祥:《马氏族谱》。
③李超琼:《庚子传信录》,《义和团史料》第220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
④《清德宗实录》卷四七四。
①慕寿棋:《甘宁青史略正编》卷二五。
②《清德宗实录》卷四六八。
③同上。
④《清德宗实录》卷四七三。
⑤《清德宗实当》卷四七五。
⑥《清德宗实录》卷四七四。
⑦《张文襄公全集》卷一六六,电牍,第4页。
⑧《清德宗实录》卷四七六。
①《清德宗实录》卷四九○。
②马福祥:《马氏族谱》。
③宣侠父:《西北远征记》,第2页,文史资料出版社1982年版。
①林竞:《西北丛编》,第91页,神州国光社民国20年版。
②慕寿祺:《甘宁青史略正编》卷二六。
③同上。
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民变档案史料》,第823~824页,中华书局1985年版。
②同上。
①《清德宗实录》卷五七八。
②《清德宗实录》卷五三三。
①《宣统政纪实录》卷六一。
①赵矢元、霍维洮:《论辛亥革命的政治基础》,《东北师范大学学报》1992年第6期。
①慕寿祺:《甘宁青史略正编》卷二六。
②马培清:《长庚、升允攻陕西回民军始末》,《甘肃文史资料辑》第11辑。
①慕寿祺:《甘宁青史略正编》卷二六。
②陈金铭:《宁夏民军起义》,《辛亥革命回忆录》第5辑。
①《申报》中华民国元年4月1日。
②黄钺:《陇右光复记》,《甘宁青史略正编》卷二六。
③《甘肃临时军政府檄文》,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辛亥革命》(六)第60页。
①王著明:《甘肃辛亥后四十年政兵民三变史料》手稿,甘肃省图书馆藏。
②张吕荣:《我在辛亥革命前后的经历和见闻》,《青海文史资料选辑》第3辑。
③陶菊隐:《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第1册,第70页,三联书店1978年版。
①慕寿祺:《甘宁青史略正编》卷二六。
②阳秋:《甘乱杂志》,日本东京同文社印行。
③马培清:《李镜清被刺记闻》,《甘肃文史资料选辑》第3辑。
①《马安良的简略事迹》手稿,临夏州档案馆藏。
②王陶:《赠马提帅安良》。
①阳秋:《甘乱杂志》,日本东京同文社印行。
②马鸿逵:《马少云回忆录》,第64页,香港文艺书屋1984年版。
③《甘肃解放前五十年大事记》,《甘肃文史资料选辑》第10辑。
①王树楠:《马护军使纪功碑记》,《朔方道志》卷二六。
①《甘平援五原表功记》,《朔方道志》卷二七。
①《青海历史纪要》,第99页,青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①江源:《马家军阀事业的奠基人——马麒》,《青海社会科学》1982年第5期。①宣侠父:《西北远征记》,第82页,文史资料出版社1982年版。
②林竞:《西北丛编》,第148页,神州国光社民国20年版。
③慕寿祺:《甘宁青史略正络》卷二八。
①马培清:《狄河护法运动的回忆》,《甘肃文史资料选辑》第1辑。
①林竞:《西北丛编》,第178页,神州国光社民国2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