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雅慧
摘要:由秦代到两汉,士之风气几经变化。在这个演变过程中,文学作品也相应呈现出了不同的特点。本文旨在通过对政治历史的分析,梳理出秦汉时代士风的演变过程,从而展示这个变化过程对文学产生的影响。本文将以历史朝代为线索,阐释士风与文学在秦汉时期的演变。
关键字:士风;文学;秦汉
一、秦统一时期的士之遭际
秦代建立于公元前221年,到公元前207年灭亡,这个短暂的王朝,在中国文学史上几乎只留下一片空白。在很多文学史中,秦代文学的部分,都是一笔带过地提到吕不韦及其门客所编撰的《吕氏春秋》、李斯的《谏逐客书》,以及秦始皇巡游封禅的刻石铭文。在李孝堂的《试谈秦代文学》一文中,作者认为,《吕氏春秋》和《谏逐客书》都属于战国时期的作品;而刻石文,“其内容都是用最肉麻的话歌颂秦始皇的功德”,“这样的文学实际上算不上什么文学”。秦代文学之所以会呈现出这样一个寥落的境况,与当时的社会历史和政治环境有着十分重要的联系。
回顾战国末期的秦国,商鞅携带李悝的《法经》入秦,秦孝公行商鞅之法,实施一系列改革的同时,又反对儒家的礼治德教,主张以“法”治国。秦一统六国的局势渐渐明朗,百家争鸣的子学思潮也渐入衰败的尾声。法家的一系列主张在秦国得到推行,其中一些不乏愚民色彩。《商君书·垦令》中有:“民不贵学问则愚,愚则无外交,无外交则国安而不殆。”为了国家稳定,“不贵学问”成为法家治国的策略之一。法家的思想融入到秦国的国民性格中,是文化萧条的一个重要渊源。
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三十四年,秦始皇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前为寿。博士淳于越在宴会上提出了恢复“分封”制度的主张,以为“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李斯却认为:“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李斯认为,私学的盛行,阻碍了中央集权的统治,因此应该废除。秦始皇接受了他的建议,焚“诗、书、百家语”;后又因术士侯生和卢生的逃跑而坑术士四百六十余人,其中不免也有儒生。历史上称做“焚书坑儒”。这一文化史上的大毁灭事件,导致先秦士风在此戛然而止,进而带来了一个文化上寂灭的时代。
这一时期的士人,以一种微弱的姿态,隐匿在这场浩劫之中,几近毁灭。士风无疑在秦代出现了严重的断层。我们所能看到的先秦士之遗流,得以保留在朝廷中的一些博士、诸生,完全丧失了先秦时期那种畅所欲言的政治环境,他们只能是无所作为,再没有纵横天下的气魄了。这种局面直到秦末。由于秦王朝的暴政,农民军队揭竿而起。借助楚汉之争的风云之际,一些流于民间的士人,逐渐由隐而显,再次发挥了他们的重要历史作用,出现了韩信、张良、范增、萧何等一批策士,这一时期的士人,分布在楚汉两个集团中,为历史的推进发挥着重要作用。此时的士林风貌,似乎是先秦士风的一个短暂再现。随着汉代统一政权的逐步确立,这股前秦遗风的短暂返照也渐渐消退了。
二、西汉时期的士风与文学
(一)汉初士林的重振与汉大赋创作的前奏
秦末,由于楚汉两雄相争,势力此消彼长,这一时期的士人虽然也受到礼遇,但在经历了秦朝的那场洗劫之后,秦汉之际的士人与先秦时期士人相比,已经看不到精神上的自由恣肆和施展才能的酣畅淋漓了,取而代之的,他们变得沉稳内敛,懂得安身保命。《汉书·张良传》记载,“良从入关,性多疾,即道引不食谷,闭门不出岁余。”张良的做法,正是那个时代士人的写照,他们深知自己的角色地位,以及对君王的作用,“兔死狗烹”的道理谙熟于心,因此他们在汉代统一政权逐渐确立后,采取了明哲保身的态度。
汉朝政权确立之后,文化上经历了一个恢复和振兴的漫长过程。刘邦称帝不久,“群臣饮酒争功”。对于这种状况,刘邦“患之”。叔孙通对高祖进言,“夫儒者难以进取,可与守成”,他可以“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刘邦采纳了这个建议,令叔孙通率领儒生制定宫廷制度,规范君臣礼仪。这样,儒士在汉帝国有了一个立足之处。但这时的士人在朝廷的作用仅仅是用以朝仪,没有真正承袭“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精神大义。这一时期的士人,还是不能摆脱秦朝文化毁灭的阴霾。
真正开启士人精神重振之风的是陆贾。《史记·郦生陆贾列传》里讲道,陆贾时时在刘邦面前讲《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陆贾讲道,“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他又说道,秦之灭亡,是因为没有“行仁义,法先圣”。高帝听完以后,面有惭色,请陆贾着书,以说明秦失天下的原因,及古之国家成败,为汉家天下作长久之计。陆贾凡作十二篇,每奏一篇,“高祖未尝不称善”,将其号为《新语》。陆贾的《新语》十二篇包举大端、气阔恢弘,稽查古今成败之理,阐述儒之精神大义,又包罗先秦诸子思想之博大,显现出了开阔的理性精神,焕发出大一统的恢弘气象,为汉代帝国的意识形态领域筑造了精神根基。《新语》开启的精神世界,扭转了士林精神失语的萧条状态,为两汉士人重整旗鼓开启了先声。
陆贾作为两汉士人的先行者,已经初露两汉士人精神大势的端倪。承继陆贾之后,以贾谊为代表的一代士人,他们兼纵横家、文学家的气质于一身,成为具有经国品格的“经国之士”。贾谊以一种激昂的姿态出现在西汉文学繁盛的大时代到来之前。他的《新书》是陆贾之后又一重要政论典作,被鲁迅先生赞誉“为西汉鸿文,沾溉后人,其泽甚远”,体现了士人在汉帝国大统一初期力图伟业、积极进取的豪情壮志。《新书》开篇的《过秦论》,总结了秦之速亡的历史教训,以为汉之借鉴,见解深刻而又极富感染力,另外还有着名政论散文《论积贮疏》和《陈政事疏》,代表了汉初政论散文的最高成就。贾谊的《吊屈原赋》《服鸟鸟赋》是贾谊被贬长沙时的作品,开启了中国文学史上贬谪文学的先声。贾谊代表的汉初士人,具有积极用世的人生态度和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是汉代文人士大夫文学时代和两汉文学大统一盛世景象的前奏。
士人在汉代建国之初,就是经历了这样一个步履艰辛的过程,才得以在汉帝国确立了一席之地,从而重振了士林之风。
(二)以诸侯王为中心的士人群体及其文学成就
汉初的刘氏集团为了巩固政权,不断削弱异姓诸侯,而广建同姓诸侯。这时候的诸侯国,还保留有战国时期的养士遗风。各国诸侯多礼贤下士,招揽人才,以便使自己封土之内的经济文化都得到发展。但这时候的诸侯国,不能像战国时期一样通过战争拓疆称霸,他们所养的宾客在政治军事上发挥不了太多的作用,故而将注意力转移到文学方面。赖以这样的时运,在汉初形成了几个具有代表性的文人化的士人集团。
其中,河间王刘德“修学好古,实事求是”,遂以他为中心的士人群体兴起了经学之风;淮南王刘安统领的士人群体则以老庄之学为思想主流,编着了包揽宇宙大观的理论着作《淮南鸿烈》。文学成就较高的是以梁孝王刘武为中心的梁园士人群体。
孝王武居天下膏腴之地,又在七国之乱中有功,因此得以大兴土木,招揽四方豪士,一时间公孙诡、邹阳、枚乘等俊士云集于梁园,形成了一个极具影响力的文学群体。梁园的文化环境相对摆脱了外界的束缚,为这些士人提供了适合于发挥自己才能的空间,他们得以各尽其长,争辞竞藻,能文善赋。其中以枚乘《七发》成就最高。《七发》以讽喻的形式,揭示了贵族的腐朽生活,辞采华美、气势壮观,把充溢的气势和舒展的意象发挥得淋漓尽致。枚乘《七发》所表现出的博大的文学风貌已经使我们可以感觉到,这一时期的士人,在宽松的政治环境中积极进取,积蓄了宏阔的精神力量,昭示着一个伟大的繁华盛世即将到来。
(三)由先秦到汉武时代士人的转型
自战国秦汉到汉武帝以前,除了秦朝那个特殊的寂灭时期,士人一直扮演着游士、策士的角色。他们游走于各个诸侯国之间,以游说为生,出谋献策,或者寄身于一些贵族门下,为所在的政治集团效力。随着汉朝大统一时代的到来,唯一的中央集权统治使士人们丧失了原有的以游说为生的空间。而统一的汉帝国又需要统一的文化思想来作为统治的根基。汉武帝采纳了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使儒学成为官方哲学,取得了独尊的地位。这时期的士人,不再是畅以各家之言,推广各派学说的游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