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流来到议事厅,徐道宴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不是坐着等,而是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急。
徐道宴见李流进来,行了个抱拳礼,说:“将军,城外的北府军有异动,很快就要攻城。”
李流说:“督察官别急,东阳城墙坚固,我也加强了防备。再说,北府军的强项是野战,进攻非他们所长。”
徐道宴说:“将军所说在理,但,城中如有内应,情况就不一样了。”
李流略为吃惊,问:“城中有内应?此话从何说起。”
徐道宴答:“我按将军之命,作了些外围调查,从掌握的情况看,孙萌的偏将石勇有重大嫌疑。府内有人反映,石勇强奸三夫人的丫环红莲未能得逞,还受到了孙萌的斥责。说不定是石勇怀恨在心,杀了孙萌。”
李流说:“你有证据吗?”
徐道宴答:“前几日卢循将军来信,说根据他得到的情报,石勇与北府军相勾结,准备里应外合,赚取东阳。”
“有这种事?这可不是小事情,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李流话刚说完,转念一想,不对啊,卢循有信,为何不写给自己,而是写给徐道宴,自己才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再说,这封信到徐道宴手里几天了,为何不早点来报告。
李流有些不高兴了,但脸上没表现出来。
城门捉奸细
徐道宴接过话头,说:“还有更确凿的证据。今日上午,我到南门去,守门的士兵对进城的人进行搜查盘问。我看见一个进城卖酒的小贩表情有点不对,也没往深处想。但士兵对小贩搜身完毕,正要叫他走时,不小心将酒碰倒了一担。这个小贩并没有埋怨,也没有要求索赔,而是将另一担酒分一半到空桶里,就挑着急忙离开。我感到此事有些蹊跷,就带着几个人跟着他。这个小贩走上一段路,就要回头向后看,发现有人跟踪后,拐进巷道。我们跟进巷道,只见那人丢下酒桶,向前飞跑。我们迅速追赶,这个巷道是个死胡同,小贩被我们抓住了。我从他的头发里搜出一封密信。”
徐道宴说到这里,从衣袋里拿出信,递给李流。
这封信是藏在头发里的,纸张不大,字也很小,但笔迹清楚。此信是北府军将领刘裕写给石勇的,约定在本月三十晚上丑时,刘裕在南城门外用抛石机佯装攻城,而在北城门外暗设伏兵,当城外向城内射三支火箭时,石勇带人响应,夺取北城门,放北府军入城。
李流看着信,说:“本月三十,约定的时间就是今天晚上。”
徐道宴附和说:“是啊!时间紧迫,事不宜迟,我立即带人去抓捕石勇。”说完,徐道宴就向外走去。
“且慢!”李流叫住了徐道宴,“我再想一想。”
徐道宴说:“哎呀!李将军,事情这么清楚,还用想吗?过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说不定现在石勇此时正在聚集人马,再不动手,等他人马聚集完毕,我们去抓捕,难免一番恶战。”
李流分析说:“这封信在我们手里,说明石勇并没看到信,并不知道信中的具体内容,对吧?”
徐道宴说:“这——这——这有道理。但也不排除北府军用其他手段将消息带给了石勇。对了,就算没有其他人带信,说不定此时,石勇也知道信送人出事了。”
李流问:“此话从何讲起?”
徐道宴答:“这事也怪,我将送信的小贩捆绑在营里,准备找个时间再好好审问。但没过多久,有人来报小贩已死于军营,被人割断了喉咙。”
遭了!杀人灭口,这条线索断了。这封信是真是假,说不清楚了。是石勇听到消息,派人杀了小贩,还是徐道宴说了假话,这两种情况都不能排除。如是石勇干的,还正常一些。如是徐道宴所为,他动机何在,为何要瞒着我?他的背后,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征东将军卢循。越想越复杂,越想越可怕,李流额头上渗出一点点汗。但在徐道宴面前,他要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考验李流的时刻到了。
紧急布防
李流大叫一声:“来人!”
亲兵进来,急问有何吩咐?
李流说:“去将张如峰、慕容冬和杜正海叫来议事,不得有误。”
徐道宴问:“李将军叫来他们三人,准备如何应对?”
李流从认识徐道宴那天起,就有说不出口的讨厌。他觉得此人阴森森的,一张黄脸长着数不清的麻子,看人经常斜视,眼珠子东转西转。
李流瞥了徐道宴一眼,说:“事情虽然紧急,但也不能心慌火燎,自乱阵脚。”
徐道宴不仅没问出李流的想法,反而被变相批评一顿,只得强装笑脸,附和说道:“是啊!是啊!镇定自若才是大将风度。”突然,徐道宴收起笑容说:“是不是派人将石勇也叫来,再埋伏几个军士,将他一并拿下。”
说实话,这不是馊主意。在此情形下,不论石勇是否真的投敌,把他控制起来总不是坏事。但此时李流对徐道宴反感倍增,对他提的建议有排斥心理。李流说:“我自有安排,不会坏事的。”
不一会,张如峰、慕容冬、杜正海来到议事厅。李流在正中位置上坐定。徐道宴、张如峰坐在左侧,慕容冬、杜正海坐在右侧。李流叫人上了茶后,问杜正海城门可有情况。
杜正海说:“末将奉将军之命把守城门,没有半点松懈,也没发现任何异样。”
李流问:“守城门的弁官是否作了调整?”
杜正海答:“我们没有带人来,我只是将孙将军内营与城门的弁官作了对调。守各城门的具体负责人,是我亲自挑选的。”
李流听后点点头,表示肯定,然后安排工作,说:“有消息说北府军今天晚上有所行动,重点是南北两门,城内也许还有奸人做内应。今夜非同寻常,切不可掉以轻心。杜正海到南、东、西三个门巡查一遍,叮嘱士兵们提高警惕,之后到北门。张如峰带两千人马到南门,防止敌人强攻。”杜正海与张如峰领命而去。
李流安排慕容冬叫来石勇,一起随时跟在自己身后。他对慕容冬交代,如发现石勇有不轨之举,可以立即采取行动。
徐道宴见李流没给他安排工作,坐不住了,问:“那我做什么?”
李流答:“从现在起,你和石勇、慕容冬都跟着我,到各处查看一下,接近丑时,再到北门看热闹。”
李流分析,当前形势复杂,石勇和徐道宴这两人中,肯定一人有问题,但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没时间搞清楚,不如将两人都带在身边,使他们没有耍手段的空间。慕容冬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还善使暗器。如发现谁图谋不轨,慕容冬出手,再加上李流也是有武功的人,这样的搭配,定能擒贼先擒王。
徐道宴是精于算计之人,见李流如此安排,明摆着不信任他,心里不悦,但无可奈何,到现在这个时候,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见慕容冬叫来了石勇,李流长长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此时石勇已起事,或者不知去向。这两种情况不论哪种出现,不管是否造成严重后果,都会在徐道宴那里落下口实,卢循追查下来,很不好办。
徐道宴习惯于阳奉阴违,刚才告了石勇的黑状,但当石勇进来时,又满脸堆笑,与其寒暄起来。慕容冬在门外整理暗器。李流假装上茅厕,将慕容冬叫过来耳语几句,再次作了交代。
夜无声息
今夜伸手不见五指,风刮得旗子啪啪地响。接近丑时,李流带着徐道宴、石勇、慕容冬再加上两个传令兵巡查到北门。杜正海来报,说一切正常,未有异样。李流心想,这样黑的天,如北府军弃马徒步,悄悄接近,城上根本不能发现。
这时张如峰差人来报,南门抛石机一直是立起的,但并无发现北府军增加人马。在几天前,李流就得到报告,说北府军在南门外建抛石机,离城门十丈开外。抛石机可将三十斤的石头抛上城墙,或砸中城门,但抛石机很笨重,一台机器要二十人操作。今夜无月,要在此天气条件下使用抛石机,必须点火把照明,才能将石头放到位。
李流叫士兵将灯笼熄灭,让对方感到一切照旧,然后带着一行人上了城墙。
丑时将至,天更黑了,朔风依旧。一只不知名的鸟,飞到城墙后面的屋檐上,发出“呱呱”的叫声,增加了现场的紧张感。
突然,三支火箭从城下拔地而起,射向城上。由于风太大,火箭还没射进城内,就熄灭了。有一支箭力度较小,射到城墙上的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城上众人顿时紧张起来。李流不动声色,眼睛看着城下,但余光注意着石勇和徐道宴。慕容冬手握刀柄,随时准备出鞘。石勇没什么反应。徐道宴左看右看,在李流耳朵边说:“果不其然。”李流假装没听到,继续看着前方。
过了一两个时辰,城内城外仍无动静。杜正海忍不住了,说:“这演的是哪出戏呀?”没有人回答他。
天渐亮了,风小了许多。对面北府军的营地依稀可见,营内升起袅袅炊烟,那是在埋锅造饭。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看不出进攻的气息。
卢循手令
李流一行人从城墙上下来。徐道宴把李流拉到一旁,轻声说:“还是李将军英明,将石勇带在身边,使他不能做内应,外面的北府军没机会动手。”
李流对徐道宴的马屁照单全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徐道宴见状,继续说:“是否将石勇抓起来细查,以绝后患?昨夜无事,难保今夜平安。我们总不可能每晚都不睡觉吧。”
李流说:“石勇是孙萌将军手下的得力干将,在东阳守军中威望很高,如此时抓他,定会影响士气。再说,石勇究竟是否投敌,还不能下定论。”
徐道宴见李流不肯行动,只得拿出一样东西请李流看。这是卢循的手令,说据可靠情报,石勇已投敌,叫李流除掉石勇。手令上还盖着卢循的印章,估计不会是假的。
李流心里点起了无名的火,突然感到卢循十分厌恶。既然不相信我,不派我来就行了,为何要叫我为主、徐道宴为副,来收拾东阳的烂摊子?
在卢循所部,论官职,两人一样大,一文一武,都是卢循的左膀右臂。但李流明白,能得到卢循的信任,是因为自己能打仗,若论心里的距离,徐道宴与卢循近得多。
李流表面上看冲冲杀杀,但绝非一介武夫,他是有一个智谋和城府的人。他想着城门外的北府军,突然明白过来,如卢循派徐道宴为主将镇守东阳,绝非北府军将领刘裕的对手。东阳一失,会稽没有南方屏障,就危险了。但卢循对自己并不放心,所以安排徐道宴为副,实则是暗中监视与操纵。此时徐道宴拿出卢循的手令,如果自己仍不买账,就相当于撕破了脸,回旋余地就不大了。
李流说:“既然有卢将军手令在此,就先将石勇看管起来,仔细审查。但,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冒失行事。你切莫多语,随我回衙门,我自有安排。”
石勇被绑
在回衙门的路上,李流趁人不注意时,向慕容冬和杜正海作了一番交代。李流到东阳后,就住在东阳原来的内史衙门里,这里同孙萌的府院只有一墙之隔。
一行人回到衙门,李流关上门,手一挥,慕容峰和杜正海一下按住石勇,将他绑了。石勇大声叫“冤枉”。
李流说:“石将军别叫,不要让外面的人听见,这中间可能有误会,但现在只能委屈你,待我查清楚后再行定夺。如你没有私通敌军,定会还你清白。”
徐道宴说:“石勇还想狡辩。审案我最在行,将此事交给我,我保证两日之内便有定论。”
李流说:“我们分头行动。昨天那个送信的小贩是如何死的,还没搞清楚,你去查那头,我亲自审石勇。”
徐道宴只得遵命,离开了衙门。
石勇见徐道宴走后,为自己分辩。李流打断了他的话,说:“石将军莫慌,如你没有通敌,我绝不会冤枉你。但现在不得不这么做,一是因为现在孙萌将军的案件没查清,北府军大军压境,局势复杂;二是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不能排除你通敌的嫌疑,再说卢循将军有手令在此,我不得不执行。”
李流将石勇关在衙门的内室中,由张如峰负责安全守卫。自己来东阳不久,可以相信的人不多,李流怕石勇再出意外,又像那个信送小贩那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对张如峰交代,连吃饭都要亲自把关,防止饮食内投毒。随后,他又安排杜正海加强各城门的戒备,别让北府军钻了空子。
这一通安排完毕,太阳升了好久了。李流一夜未眠,但此刻没有睡意,他的脑袋里有无数个问号。谁杀了孙萌?现在看来,谁都有可能,是他的妻妾丫环杀的,是卢循派人杀的,还是北府军杀的,都不能排除,因为谁都有动机。如果说是妻妾干的,可能是受不了孙萌的冷漠和虐待;如果说是卢循干的,是为了与孙恩争权夺利,先拿下孙萌,抢东阳的地盘和人马;如果说是北府军干的,那是用计斩杀敌方大将,使天师军自乱起来。还有,那个神秘的老道士,又是哪路神仙,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有,城下那三支火箭,如是北府军放的,那石勇真有问题;如是徐道宴设的连环计,他搞掉石勇后,下一步又想做什么?
暂时还想不透,就不想了,睡觉!李流上床,不一会就打起鼾来。
一个优秀的军事指挥员,在战争最激烈的时刻,也能保证睡眠。这种素质是天生的。李流,就具备这种素质。
压力增大
天师王孙恩从海岛上传来手令,说他听到孙萌惨死的消息非常震惊,要李流查明凶手,押解到海岛,由他亲自动手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
征东将军卢循也没闲着,派出徐道宴的弟弟徐道覆到东阳了解情况。李流不急于介绍案情,而是带徐道覆到城头,让他看城门外的情形。北府军在刘裕的带领下正在练着阵法,抛石机旁边放着石头。李流说:“北府军虎视眈眈,不日就要攻城,不过请卢将军放心,我东阳守军同仇敌忾,定能打败来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