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流假扮阎罗王,一阵惊吓,打开了红莲的心理防线,搞清了她的来龙去脉。
李流重新认真审视红莲,觉得她是一朵娇柔的花,孤零零地绽放在风雨的枝头;又觉得她是一株乱世的浮萍,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只能随着风浪漂流。但她,纵使在重重黑暗中,仍然向往生命的美好,仍然渴望明天的艳阳。面对红莲,李流觉得应该成全她、帮助她。李流想,为人处事讲双赢,怎样做既对红莲有利,也对自己有利呢?
阎罗殿的戏演完,李流恢复了真实面目,他对红莲的遭遇深表同情,并表示自己会想办法,救出她的父母。谈到石勇的问题,李流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不反对你与石勇将军的来往,只是现在局势复杂,为了堵徐道宴的嘴,还必须委屈石勇一段时间。你给石勇带个信,说表面上将他看押起来,但需要出去随时可以,只是最好在夜间外出,别让徐道宴看到。还有,最近徐道宴在东阳做了些小动作,请石勇将军给军官们打打招呼,不要被他利用。”
李流如此处理,红莲当然是千恩万谢。自从家里出事以来,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为刘牢之弄情报,那是迫不得已;对卢循和徐氏兄弟,那是虚与委蛇;而对李流,她觉得他既有领导的风范,又有大哥般的关怀。
在石勇的房间里,红莲一五一十地讲了自己的过去。她心里有点虚,因为自己对石勇曾说过许多假话,她不知石勇有何反应。石勇听完后,将她紧紧地抱住。一阵幸福感传遍了红莲的全身,她觉得石勇的胸是那样的温暖,肩是那样的安全,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涌出。
孙萌死了后,石勇一度迷茫,现在他下决心了,这辈子就跟着李流干。他晚上乔装打扮,去找些军官谈话,在树立李流威信的同时,要大家提防徐道宴。
麻雀飞过都有影子,世上本无不透风的墙。徐道宴这人最善耍心机,拉拢收买是老本行。一个叫崔堤的营官,在他封官许愿下,成为其心腹。崔堤将石勇的活动向徐道宴作了汇报。
徐道宴感到事态严重,心想李流这小子藏得很深,卢循根本就没把他看透,自己也小看了他。从一开始到东阳,李流就占了先机,牢牢抓住主导权,自己虽是卢循的“钦差大臣”,反而成了一个摆设。怎样改变这不利的局面?是否该向卢循求援了?徐道宴的小眼睛又转动起来。
他乡遇故人
肖明珠依然疯疯癫癫。在林巧的悉心照顾下,她怀胎正常,肚子越来越大,看样子快生了。
一天下午,林巧到街上去买小孩的衣物,为临盆作准备。在孙府大门,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叫住她,显出很亲切的样子。林巧只是觉得此人有点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人说:“你记不得了,在北方时,在集镇贩卖人口的铺子里,若不是你鼓励我逃跑,我早就不知被卖到哪去了。”
林巧一看,真是她。那天两人逃出后,就分开跑了,没想到能在东阳见到,此次相逢,有种他乡遇故人之感。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这段经历对两人来讲都很特殊,此时相遇,自然亲切起来。林巧请她到府内,分别谈起了别后之情。这人叫黄只薇,北方人,同林巧一样,从那里逃出后来到南方,以打短工度日。黄只薇提出:“你在这里当了夫人,能不能在府里给我找个活,让我也安顿下来。”林巧说尽量帮忙。
第二天,林巧向王飞讲了此事。王飞对工作早就有心无肠,说现在自己虽是总管,不但说话不管用,而且反而还跟犯人差不多,你要留此人,去跟李流说,他才是真正的老大。王飞对李流有些不满。
林巧说:“你不好说话,那我就去找李将军。”
李流与张如峰等几人正在议事,见林巧来了,问何事?林巧简单说了两人如何相识,如何逃脱,又如何重逢。李流说:“这也是个苦命人。大夫人要生了,也需要人手,就让她留下吧,具体干什么活,由你安排。”林巧替黄只薇谢了李流,见他们要议事,就起身告辞了。
孙府的女人,个个不简单
红莲上街买了小吃,向关押石勇的房间走去。现在的石勇,表面上还在关押,实际上只是门口设了一个岗,张如峰撤走了,他的生活起居由红莲安排和照顾。走在没人的地方,一个女人从后面轻声叫住她,红莲转身一看,说:“听说三夫人新添了一个佣人,就是你吧?”
“对呀!我叫黄只薇,是刚来的。你叫红莲吧?”
“嗯。这么快就知道我的名字了?”红莲有点诧异。
“我想到你房间去,要说一件重要的事情。”
红莲想,你我素不相识,有什么重要事情?但红莲毕竟受过间谍培训,她看到黄只薇表情认真,就没有多问,领着黄只薇进了自己的房间。
黄只薇关上门,拿出一封信,信封上没有字。红莲把信拆开,一张白纸。红莲问:“这是什么意思?”
黄只薇答:“什么意思,姐姐是知道的,我等你的回信。”
黄只薇出去了。
红莲用水将信一浸,原来这封信是北府军将领刘裕写给她的,要她想办法弄出东阳的城防图,由黄只薇送出去。
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黄只薇,竟然是个间谍。这年头,真是人心难测。
红莲匆匆到石勇那里,两人商量,觉得此事严重,应立即向李流汇报。李流看完了来信,思考起来:两军交战,谍战为先,刘裕派出间谍很正常。但,黄只薇是林巧介绍来的,那天林巧讲了她与黄只薇的相识和重逢,自己当时就觉得太巧了,只是没有深想。如果这个故事是编的,就说明林巧和黄只薇是一伙的,都是北府军的奸细,那林巧以前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反过来又一想,如林巧是北府军的间谍,为何她不亲自与红莲联系?看来,目前还不能轻易下结论,要把这些问题弄清楚,得花些时间和精力才行。总之,孙府这些女人,好像个个都不简单。
好几个问号打在李流心里。他决定要弄清此事,赢得谍战。更为重要的是,他要搞清楚,林巧是否值得同情,是否值得自己对她一往情深?
心灵相通
第二天,李流来到孙府,远远看见林巧正在院子里忙碌,她在为肖明珠坐月子作准备。李流想,如林巧不是北府军的间谍,倒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贤妻良母。他看了林巧一会,才走进院子。林巧看见李流,笑着打招呼:“李大将军,怎么有闲心逛到这里来?”
李流心说,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行吗?但李流没说出口,他不是嘴油的人。他心里有点矛盾,他想接近林巧,看着林巧,但又不想马上将林巧看得过于清楚明白。
李流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在林巧面前,他就是果断不起来。他心里知道,孙萌的死或多或少肯定与林巧有关,但他就不愿深入讯问,一来时过境迁,自己在东阳逐渐站住脚,卢循对自己的约束力在不断减弱,孙萌的案件可以拖着时间慢慢办,至于谁杀的孙萌,对李流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二来不想马上把底牌看完,他害怕真相不如自己所愿,因为他觉得即使是场梦,也要在梦里多流连一段时间。
李流回答:“有些事情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所以边走边想,就走到你这里来了。”
林巧一听,感到话里有话,脸上的笑容收了许多,说:“李将军想的,如是打仗的事,女人家就不能多问;如是有关我的事,把我抓去严刑拷打,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林巧也不简单,转守为攻,而且直奔主题,把皮球踢给了李流。
林巧的回答,太出乎李流所料,他看着林巧,一时语塞,场面有点尴尬。还是林巧反应快,爽朗一笑,说:“李将军,你这样看着我,是不是认为我心里藏着什么秘密?你问吧,我知道的,全照实说。”
林巧不卑不亢的性格,李流有点喜欢,他也笑了,说:“我不问你,到一定的时候,你主动坦白。”
这不像警察审嫌疑犯,这更像情人之间打情骂俏。回去的路上,李流心里有种不能形容的兴奋,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己也不知道。
其实,李流与林巧都是聪明人,通过这段对话,他们达成了一种默契,彼此都知道对方有底牌,但彼此都不急于看对方的底牌。这也许叫朦胧是美,这也许是心灵相通。
李流甚至觉得,就算林巧是北府军的间谍,自己也愿意和她暧昧,因为这种感觉太好了。但,李流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他清楚知道风花雪月不是人生的全部,在这重大而特殊的时刻,他必须保持着清醒。
他开始决策了。
奸细成了信使
在僻静处,红莲向黄只薇眨了一下眼睛,示意跟自己来。
在红莲的房间里,她交一封信给黄只薇,说这是用“密写法”写的信,情报都在上面,要她交给刘裕将军。
黄只薇给林巧请假,说有一个一起逃难到南方的朋友病了,她想去看看。为了将谎话编圆,她向林巧预支了半月的工钱,说是要买点东西。
黄只薇走到城门口,就被守城的士兵盘问。她说自己是孙府的佣人,出去走亲戚。杜正海走来,说:“孙府的佣人,我怎么没见过?说不定你是奸细,带回去,严审。”
在城门办公处,信被搜出来了。杜正海左看右看,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一字没写。就叫人将黄只薇关押起来,说等下大刑伺候,看你招不招?
过了两个时辰,杜正海回来,对黄只薇说:“虽然我们不知道这封信写的什么,但我们查清楚了,你是北府军的奸细,该杀头。”说到“杀头”两个字时,杜正海故意加重了语气,黄只薇听了浑身颤抖起来。毕竟,谁都怕死。
等黄只薇害怕了一阵,杜正海才说:“不过呢,你运气好,不但可以不死,还能领一笔赏钱。”黄只薇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杜正海接着说:“有人要与刘裕将军联系,但一时接不上头,你恰巧出现了,就当送信人。”见黄只薇不解的眼神,杜正海摸出一封信,“你把这封信交给刘裕将军,他说不定还会奖赏你。”
黄只薇用微微抖动的手接过信。
杜正海又拿出红莲那封信,故意拆开看看,然后说:“这封无字天书传递什么内容我们不知道,但,无论这封信写的什么,都不重要了,你也交给刘裕吧。”说完就递给了黄只薇。
黄只薇接过一看,密信原封不动,没有被水浸过的痕迹。
杜正海将黄只薇送出城门,还摸出二两银子给她,说是送信的劳务费。她看了一眼杜正海,又回头看了一眼东阳城,然后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向北府军的方向走去。
决策太大胆
北府军大帐,刘裕接过黄只薇的两封信,他先折开杜正海给的那封,反复看了两遍,将信放在桌上,沉思起来。
黄只薇说:“将军,另一封是红莲写给您的密信。”刘裕拿起红莲的信,看了一眼信封,就放在桌上。真如杜正海所言,他对红莲信中的内容不是很感兴趣了。
刘裕说:“你辛苦了,到账房官那里领点钱,下去休息吧。”
黄只薇问:“我如今暴露了,还回去吗?”
说裕答:“现在暂不,需要回去时,我自然会通知你。你不用担心,你回去也很安全,你不再是间谍了,你是信使,你听说过‘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吗?”
黄只薇下去了。刘裕背着手,在帐内走来走去。
杜正海交给黄只薇那封信,是李流写给刘裕的,先是几句客套话;然后指出刘裕蓄势不攻城,围城不围死,是有自己的打算;最后约刘裕见面,地点在磬安县南门外一里之地,如刘裕同意见面,时间由他定。李流信中讲了选择见面地点的三点理由:一是磬安县离东阳较远,双方都可以避开一些“闲杂人员”;二是那里也是两军对垒之地,有自己的军队作后盾,彼此觉得安全;三是磬安县的南门外有一块两里见宽的开阔地,不便设伏兵,彼此单人单马向前走一里,便于说话。
红莲交给黄只薇的信,刘裕用水浸后看了,是一张城防草图,画得较粗。他没细看,因为他并不急于进攻,再说,这城防图的真伪肯定说不清楚。
管他的,去!摸摸李流的底细再说。刘裕给李流回信,约本月十八日正午相见。为预防有诈,刘裕作了部署,将磬安县外的北府军将领换成自己的绝对心腹,并面授机宜。同时,派出侦探人员加强情报收集,特别是东阳天师军的调动情况。
刘裕的回信由黄只薇送到李流手里。李流看完后,说:“你回到林巧那里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人生如戏,黄只薇没有想到,一个应被杀头的奸细,却享受起了“大使级”待遇。其实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到江南后无处安生,再加上年龄大了,连妓院都看不上她,只得铤而走险,当起了“提起脑袋耍”的间谍。
李流思维缜密,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护红莲的父母,不让刘牢之、刘裕知道红莲已暴露。
主帅见面,密谈
两军对垒之时,主帅约见面是“勇敢者的游戏”,是李流与刘裕这两个男人胆量的比拼。他们谁都不敢说不去,因为那是怯懦的表现;但谁都不敢太大意,因为“兵者诡道也”;两人又都渴望这次见面,因为都想试探对方底线。
十六日时,李流提前两天出发了。他要到磬安县作一些布置。
临行前,他召集杜正海、张如峰和慕容冬开会,说自己要出去巡视几天,办些事情。他安排杜正海严密守城,以防北府军突然攻击;慕容冬继续与“快刀团”周旋,同时注意徐道宴的举动;张如峰跟随自己前往磬安。李流同时强调,自己外出的事要保密,以防不屑之人加以利用。
十八日正午,磬安县南门吊桥放下,李流骑着马向前面开阔地走去。张如峰全副武装隐藏在城墙墩后观望,两千名士兵在城门内做好准备,只要一声令下,就可冲出去投入战斗。
对面山林里,也有一个人骑马走出,他与李流一样,均没有穿铠甲。山林里,时而有野鸟飞出,估计也有人马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