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浓,河水亦越发清凉起来,这季节已不适宜晒莨,伦教的大小河滩都空了出来。月色下,一片片望不到边的草地倒是葱绿得让人怜爱。
月眉和阿云蹲坐在河边的石阶上,静静地仰望天地,不时地说上两句,岸边的虫儿倒是不时地给她们配配乐。
河滩百米外有套单层的平房,是月眉她们这一年多来的住所。这套平房原是李阿贵以前每月来伦教监工的栖息之地,多余的房间作为储藏室存放坯布或香云纱。现在把东西腾空刚好够她们五个人住,阿坚则住在岸边的晒莨厂里。
春姑太让阿坚遣散了晒莨工人,只留下四五个无处可去、难以谋生的,也就偶尔晒晒莨看看厂子罢了。本是战乱,再加上这两年低廉的人造丝的兴起,对香云纱更是一个不小的冲击,很多丝厂和晒莨厂都处于停工或半停工状态了。月眉曾思考,如果能够扩大香云纱的产量,那么就能够把价格降低,在与人造丝的竞争中尚有一丝胜利的希望—香云纱的品质绝对是人造丝无法相比的,如果价格能低些,相信人们还是乐意选择香云纱。扩大产量,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决河泥问题,那么就要动用贵公研制出来的秘方了,只是这战乱时期……她无法拿定主意,也许应该找两位姑太商量商量。
昨夜春姑太着了凉,白天吃了阿云抓的中药还不见好转,傍晚便由芳姑扶着去看医生了,屋里只剩下丹姑太在绣花。
她绣的是一对戏水鸳鸯,色彩鲜艳的羽翼,吐露芬芳的睡莲,还剩下那对鸳鸯的眼睛就完成了。丹姑太这辈子绣得最多的就是鸳鸯了,她把一对对鸳鸯卖给那些恩爱的夫妻或情侣,却还未能把它们送到思念和等待了半辈子的那个人手里。
眼睛一阵酸痛,手里的针线模糊起来,真是越发老眼昏花了,看来这眼睛只能明日再绣。丹姑太叹了一声,把针线收起来,又拿着那块红布仔细端详那对戏水鸳鸯,忽地舒眉道:“这是最后一对鸳鸯了,以后不再绣它们了,留着吧。”正喃喃自语着,听到门“吱啦”一响,接着一人闪身进来。
“谁?”丹姑太惊叫。
“阿丹,是我。”来人说道。
“你……你是……”
“阿丹,是我啊。”
灯光下,他一身土黄色的衣裤,脸又黑又瘦,更可怕的是左脸那道深深的刀疤,只有从那双灼灼有神的眼睛里能依稀看到往日的影子。
“振华……振华,是你吗?真的是你?”丹姑太两眼放光,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的五旬之人竟是她日思夜想的叶振华。“振华,你回来了!”她掩面而泣。
“我回来了,阿丹。”叶振华走上前握住她的手。
“你老了,也瘦了……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吧,看你的脸,弄成这样……振华,我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振华……”丹姑太轻轻摸着他的脸,泪流满面。
“阿丹,那条鸡心项链呢?”叶振华拉开她的手,急切地问。
“鸡心项链?”丹姑太一愣,“振华……”
“就是我以前给你的那条鸡心项链啊,里面有贵叔研制成的香云纱秘方,我叫你好好保管的,你快想想放在哪里了。”他握住她的手,捏得她生疼。
“在,鸡心项链在……振华,你不知道这二十多年来……”丹姑太难以抑制心里的激动与兴奋,欲对他诉说这二十多年来等待他的酸楚。
“那快拿来给我,我有用!”他急切地说,眼里何曾再有儿女柔情,只有强烈的欲望在燃烧。
“振华,我等了你二十多年,你就不能听我多说两句?你那么急着要鸡心项链做什么?”丹姑太生气了,一甩手,“难道你回来就是为了鸡心项链吗?如果不是为了那个秘方,你是不是不会回来……”她心一酸,又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