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男人很热情地说:“你家在哪儿?古城里面吗?”
佘若桔说:“我家在……我家在高客客栈……你知道吗?”
她醉的不省人事,双目迷蒙,眼神迷离,她好像看到了他,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男人。他还是那样一个男人,英俊潇洒,颇有风度。不,不,那不是他,他总是儒雅斯文的,那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他悻悻的表情,蛮横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狠狠地盯着那个外国男人,生气地说:“她是有男朋友的……”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他们对视着,突然之间觉得彼此很陌生。你是谁?你还是我最爱的人吗?你还是他吗?你呢,你又是她吗?
我们已经不再是谁的谁,希望你不要再诱惑我了,你知道吗,我能躲开天下人,就是躲不开你的魅力,你的笑靥,你的痴情。
他拉着她,转头就跑,跑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在古城的石路上,他拉着她就跑,好像他们能跑出古城,能跑出丽江,甚至能跑到一个真真正正属于他们的地方。
他按着她的手,好像要把她的手腕扼断一样,他的怨恨,好像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
佘若桔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跑不动了,本来已经醉醺醺的她,现在已经跑得筋疲力尽了。她什么都看不清,只感觉许许多多的风景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她勉强地说:“我跑不动了……你放开我,好疼,你想掐断我的手吗?”
家念停下了,转过头盯着她,生气地说:“他是谁!刚才那个男的,那个外国人,他是谁?”
佘若桔累得站都站不住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迷迷糊糊地说:“你说什么啊,什么外国男人啊……你干什么拉着我跑,我的手都疼死了……”
家念伸手指着佘若桔,说:“我就是不该放手!我错就错在放手放的太早 !我怎么会那么傻,我怎么会在泸沽湖就把你丢下了!”
佘若桔说:“你走都走了,为什么还要折回来……”
走,她所说的走,是家念在泸沽湖把她丢下了,还是在她的心里,家念渐行渐远。回,她所说的回,是家念现在又出现她的面前 了,还是在她的心里,家念又一次回到她的身边了。
走与回之间,他们不知道在彼此的心里跑了多少圈。
一圈,两圈,三圈,你在我的心里跑步,你累不累?累了我们就停下来,休息一下吧,与其相互追逐,不如让我们靠在一起,深情相拥。
家念说:“我根本就没有走。我和韵茹住在酒店里,离古城不是很远。我也很想走,我就怕我走了以后会更后悔。到时候……到时候我到哪里去找你……”
佘若桔说:“你找我?你还找我干什么?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求你了,别再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了。你和韵茹吵架了是不是?”
家念说:“对。她和我吵架了,她动手打了我,我想,我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佘若桔歉意地说:“对不起。你们夫妻吵架都是因为我。我不应该硬生生地插入你们的生活,我不应该这么做。”
家念把佘若桔拉起来,拉到自己的怀里,他转而说:“先不说这个。若桔,你的律师证给我看看。”
32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他是一个演员,她是知道的,好像从来不需要证明。她是一个律师,他是知道的,但是他现在需要一个证明。
他说,若桔,你的律师证给我看看。
她转过头去,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惶恐。不管是什么时候,哪怕是在法庭上和对方律师雄辩,她也是据理力争。只要她觉得自己是对的,她就不会放弃一点希望。
可是,现在,要她怎么辩驳?那她怎么回答他,她的律师证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她的律师证已经交给他的妻子作抵押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他为什么突然提出要看她的律师证?他知道些什么?他是不是全部都知道了?
你问我,现在要我怎么样回答你?
家念,家念,我是如此爱你,也是如此痛恨你。你爱的太自私,因为你的爱,伤害了我,伤害了关韵茹,伤害了两个深爱你的女人。
佘若桔颤声说:“律,律师证……我,我没带在身上……”
她的言辞闪烁,她的目光游离,她是一个不会说谎的女人,虽然她曾经骗了他七年,用七年的光阴来隐匿她对他的爱,但是现在,她的谎言在家念的质问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家念抓起她的手腕,又一次抓起她的手腕,大喊:“你没带在身上?你不是,你不是没带在身上!你是把它交给韵茹了,你是把家氏交给韵茹了!你,你把我对你的信任都交给别人了!”
佘若桔使劲甩了甩手,她是挣脱不了他的,她早早就知道,她是挣脱不了他的。从七年前,她掉进他的情网里,她就再也挣脱不出去了。
她感到疼痛,由手臂直逼上来的疼痛,她不由得略带哭腔地说:“你放手啊,好疼啊,你掐的我 好疼啊!你疯了吗?”
她的酒还没有醒,她的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否则她是不会这样和他说话的,她是不会这样对待家念的。家念也不会这样对她的。
家念没有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他的青筋暴出,说:“你知道我爱着你,不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你就利用我的感情,是不是?韵茹要和你作一笔交易 ,你都答应她了,是不是?我和她离婚的时候,你就会出来作证,作证你和我是有奸情的,然后帮她得到家氏,是不是?”
佘若桔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她还痴痴地说:“你说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啊……”
家念不理会她说什么,他根本也不在乎她说什么,他痛恨她,深深地痛恨她的无情,她的自私。
家念说:“在你心里,小郎比我还要重要,是不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能用我的家氏去交换他的性命?你根本不知道韵茹的证词能不能救小郎,你就能拿家氏去和韵茹作交易 。如果现在有人能帮你救出小郎,你是不是毫不犹豫地把我也让给别人了?”
小郎,证词,交易,家氏,这些敏感的词语在佘若桔的脑袋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她有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有些明白了,她没有办法隐瞒家念了。
她所有的谎言,一瞬间不攻自破了。
佘若桔低声说:“家念,对不起,我不是不在乎你,也不是不在乎你的感情,更不是不在乎家氏。但是我没得选择,我有我的职业操守,我有我的信念,我要救小郎的,我必须救他。而且我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我更不能轻易地放弃啊。”
家念说:“你可以,你可以不放弃你的案子,你可以继续救你的小郎,可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出卖我,出卖我爸爸,也出卖我们一家人对你的信任!你说你有职业操守,你拿爸爸的遗产作交易 ,这就是你的职业操守!这就是你,佘律师……”
佘若桔推开家念,摆脱他的束缚,她用力甩甩手,淡淡地说:“对,这就是我的职业操守。我对不起伯父,我知道,死者长已矣,我就更加不能拿小郎的性命开玩笑。我没得选择,我不能因为你和我的爱情而埋葬小郎的生存的希望。”
家念冷冷地看着她,冷冷地说:“不是,你不是这样想的。你对我,不是爱,你对我,只是小时候的崇拜和暗恋。你根本就是不爱我的,你爱的人,是小郎。你可以用家氏换取小郎的性命。可是如果我有事呢,你一定不会为我这样拼命的。”
佘若桔解释说:“不是的,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你不是家念,我的家念不会这样对我的。他不会掐疼我,不会对我大吼,更加不会侮蔑我,冤枉我!”
家念说:“我的确不是你的家念了。你的家念是大学时代的白马王子,是你心目中的偶像,我什么都不是。我在你眼里,只是拥有可以换取小郎性命的家氏而已。我今天才知道,你和我,始终是走不到一起。”
他转身走了,留下一个深沉的背影给她。他的步子很慢,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说了这么多伤害她的话。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再次狠心地抛弃她。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会真的出卖他,还有家氏。
她想起在朝天门码头遇到家念的场景,她想起当时她要走的时候,家念叫住了她,她想起在丽江机场看到家念的那一刹那,她想起和家念在高客客栈,在科贡坊酒吧。泸沽湖,还有泸沽湖,在泸沽湖他大喊她是他的阿夏。
若桔,你是我的阿夏,最美丽的阿夏。
佘若桔看着家念的背影,嘶声喊着:“家念,你要是相信我,你就回头啊!你回头看看我,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下去!”
家念站在原地,握紧了双拳,不住地颤抖,他应该回头吗?他能回头吗?他能和她继续走下去吗?
他说:“太晚了……你连家氏都出卖了,以后的路,我只能一个人走了……”
她不怪他,她反而有些责怪自己。是她出卖了家念,是她出卖了家氏,是她出卖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家念,家念,你连回头看我一眼都不肯吗?
家念,家念,你真的不陪我走余下的路了吗?
家念,家念,你和我是不是真的走到了缘分的尽头?
他不应该这样对她,他开始后悔了,不知道走出了多远,他猛然回头,却什么也看不到。除了漆黑的夜色,什么也没有。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的若桔,我的阿夏,我最美丽的阿夏,为什么,我回头了,可还是看不到你?
韵茹打了我一巴掌,我都没有生气,也许是我对我们的感情太自信,也许是我坚信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也许是我自觉没有对不起天下人。
韵茹说要和你作一笔交易 ,一面是家氏,一面是卓凡案子的口供,韵茹问我你会选哪一个。
我想到了你会有多矛盾,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真的会出卖我,出卖家氏,出卖爸爸的遗产。若桔,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也太痛心了。
佘若桔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远方,家念没有回来,他没有跑回来。这一次,他真的生气了,他真的不可能再原谅我了。
关韵茹,你的目的达到了,你不但得到了家氏,而且亲手毁了我和家念的爱情。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意料之中的,你的复仇成功了。我失去了家念,我也可能失去小郎。
最后,你什么都得到了,我什么都失去了。
33
佘若桔又一次来到了丽江看守所探视小郎,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小郎的律师就要换人了。她已经委托关韵茹给她找云南最好的律师了,现在她见到小郎,一切因由,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郎看着佘若桔,她好像很累,很疲惫,很憔悴,不由得说:“你最近是不是很辛苦?是不是因为这个案子?对不起,若桔,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不能帮助你什么,离开你之后我还要拖累你。”
佘若桔说:“不要说这样的话。小郎,你放心吧,我已经为你请了云南最好的律师。他的经验很丰富,你放心吧,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小郎一怔,说:“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换律师?我不想啊,我甚至都不想上诉。我上诉,是因为你是我的律师,是因为你在为我辩护啊!”
佘若桔低声说:“小郎,你别这样,真的。我已经不能再为你辩护了。坦白地说,关韵茹,也就是当年的关晓娅,她已经和我谈过了,她把六年前她在命案现场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我了。小郎……你觉得我还能为你辩护吗?我还能坚持下去吗?”
小郎的神色没有变,只是淡淡地说:“你已经一口咬定我就是凶手了吗?”
佘若桔说:“这么多年,我接手过很多案子,为很多人作过辩护律师,旁证律师。我从来没有中途放弃过,每一个案子我都是坚持到底。即使是败诉,即使是我的当事人服刑了,我仍然没觉得后悔过。因为有很多人,从我一接手案子开始,我就知道,他是一个凶手,他是有罪孽的。”
小郎说:“那你为什么放弃我?为什么放弃这个案子?”
佘若桔说:“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认定你不是凶手,你绝对不会残忍地杀害卓凡。所以我尽心尽力为你辩护,即使我知道这是一个死案子。可是昨天,就在昨天,我所有的信念都被打破了!真真正正杀死卓凡的人,就是你啊!”
小郎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铐和脚镣。上天已经在惩罚他了,不是吗?他已经在赎罪了,不是吗?他已经在为卓凡的死负责了,不是吗?
他说:“你真的认为是我吗?”
佘若桔说:“不是我认为是你,而是整件事都是你做的。我不明白啊小郎,我真的不明白,你当时只有十八岁,你……你……”
小郎说:“如果你和我一样,你会和我做出同样果断地决定。”
佘若桔厉声说:“不是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和你做同样的事,就算别人想做,也不一定有你当时那么机警。小郎,你原本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啊……你不是很爱卓凡吗?你不是亲口告诉我,你是爱他的吗?到底为什么啊?”
小郎说:“我和他提出分手,他不肯,他根本就不答应,不但不答应,还打电话叫他女朋友来,说要三个人好好地谈一谈。他不理解我,其实我也不理解他……他霸占着我,一直霸占着我,不肯放我走。他经常嗑药,精神兴奋的时候就要我和他做……做那事。他把我只是当作 玩物来看,是他泄欲的工具而已,他对我是没有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