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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梁启超(10)

梁启超闲时爱谈鬼怪,常说得闲时要写一篇文章,叙述自己与鬼交涉的经过,但始终未写。梁在万木草堂的同学回忆:梁年轻时喜欢谈玄扶乩,常做扶鸾之戏,与乩仙谈诗论文,颇以为乐。乩仙不一,或为李白,或为杜甫,一日有王维降乩,梁问道:“能联句吗?”回答写:“可。”又问:“摩诘好佛,那么我能和你谈禅吗?”乩仙随笔成文,又颇有禅理。

夏曾佑给梁启超起了一个绰号叫作“佞人”(旧训诂有佞即才之说)。有一年正当丁香花盛开时节,梁启超因事外出三天,没有见夏,他回来后,看到家里案头上留有夏的一首歪诗:“不见佞人三日了,不知为佞去何方?春光如此不游赏,终日栖栖为底忙?”

汪精卫甫抵日留学时,慕梁启超盛名,五次到横滨《新民丛报》拜谒梁,而不获一面,旋疑为其同学孔昭炎作梗。孔本万木草堂弟子,每值星期六课余,必赴《新民丛报》小住,与梁游宴。梁当时生活,向以夜深或天曙始睡,过午乃起,怕见生客,恐受打扰,故门房多不敢通报。汪几次来访,梁竟不知,汪愤甚。孙中山抵日本,汪遂投孙。

戊戌变法失败,梁启超流亡日本时,自称“多泪善辩之人”,汪精卫曾撰文道:“梁启超之泪,奴才之泪;梁启超之辩,民贼之辩也。”后来,汪精卫投靠日本后,竟也常以“多泪善辩之人”自喻。

辛亥革命后,章太炎的女婿龚未生主持浙江图书馆事务,因康有为、梁启超与章的政见不一,整个图书馆竟没有一部康梁的著作。

梁家本半耕半读,田产不多,仅够糊口,梁启超的父亲梁莲涧曾专程跑到日本,向梁启超索款购置产业。当梁启超告知经济拮据,无钱购置田产时,梁莲涧便以自杀相要挟。最终,梁启超的弟子们解囊相助,集资一千二百块银元给了梁莲涧,才打发梁父回国。梁父携款回乡,购买了数十亩田,兴建房屋一所,一反“半耕半读”之初旨。梁启超返乡期间,曾劝父亲不要买田,曾有“假若十块钱买一亩田或十块钱买一只鸡,我宁愿吃鸡不买田”之语。

吴稚晖说:“(章士钊、陈独秀、梁启超)他们三人共通之点,在矮子里头寻长人,都也比较有三分诚心,想把中国弄好的。不像那班摸金政客,滑头学生,只在‘人生世上,势位福后,盖可以忽乎哉’的螺丝壳里,尽翻觔斗的。”

梁启超辞去币制局总裁之职时,曾有“以不才之才为无用之用”之语,袁世凯笑曰:“卓如非不才,总裁实无用。”

梁启超有“狗屁分三级”的著名论断:某年,某学政主持某地学子的考试,结果成绩普遍很差,学政大人勉强拔出前三名后,批曰:第一名是“放狗屁”;第二名是“狗放屁”;第三名是“放屁狗”。梁任公解释说,“放狗屁”表明放屁者仍是人,“不过偶放一狗屁耳”;“狗放屁”表明放屁者乃狗也,虽然是狗,“不过偶放一屁耳”;“放屁狗”则不但是狗,而且这狗“舍放屁外,无他长技矣”。

孔子之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人多以为是愚民政策,梁启超加了两个标点,使其文意大改:“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梁启超与陈垣同为广东新会人,上世纪20年代,他们被学界称为“新会先生”。公认梁以博广见长,陈以专精为著。

梁启超曾为泰戈尔起名“竺震旦”。泰戈尔访华时,时恰逢其64岁生日,中国文化界为其举办了祝寿活动。梁启超在致贺词时说,泰戈尔的全名是罗宾得罗纳特·泰戈尔。“罗宾得罗纳特”有太阳和雷的含意,中文意思就是“震旦”,而古印度称中国为震旦,中国人称印度人为天竺。所以,梁将两个国名连起来,赠给泰戈尔一个新名“竺震旦”。泰戈尔很是高兴,连连称谢。西泠印社又为泰戈尔刻制了两方不同字体的“竺震旦”印章。日后,泰戈尔常常使用“竺震旦”这个名字。

1922年,梁启超已退出政坛,潜心学术。一日,次子梁思成与三子梁思永骑单车上街,被陆军部次长金永炎乘坐的汽车撞倒。交通警察上前查询,金掏出名片,告之有话到衙门来说。警察畏惧,只好雇车将梁思成二人送到医院施救。梁夫人痛子心切,大怒,鼓动梁启超用法律制裁金氏。金次日得知所撞非普通人家,乃亲往医院探访,表示道歉,愿承担全部医药费用。梁启超为了总统黎元洪的面子,本想大事化小,结果梁夫人不依不饶,梁进退维谷,一时非常难为,据说梁夫人还直奔总统府大闹了一场。

婚恋

1889年,十七岁的梁启超参加广东乡试,得中第八名举人。主考官内阁大学士李端棻爱其才,将堂妹李蕙仙(顺天府尹李朝仪之女,据夏晓红教授考证,李蕙仙本名应为李端蕙,此处暂用李蕙仙)许配给梁为妻。李蕙仙长梁启超4岁,两年后,二人在北京李家完婚。次年夏,李蕙仙随梁启超回到广东,侍奉翁姑。

李蕙仙为宦门闺秀,但她却能恪守孝道,安居农村,操持家务,甚至亲自打井水、舂米、煮饭,深得梁家上下喜爱,在乡间博得贤良之名。1896年,李蕙仙随梁启超到上海创办《时务报》,有学者考证最早的夫妻报人应该是梁启超和李蕙仙夫妇。在上海期间,李还创办了女子学堂,并担任提调(校长),成为中国第一位女学校长。

戊戌变法失败后,梁启超只身逃亡日本,李蕙仙随梁家避居澳门。梁启超到日本后,给李蕙仙写信道:“……南海师来,得详闻家中近况,并闻卿慷慨从容,词声不变,绝无怨言,且有壮语,闻之喜慰敬服,斯真不愧为任公闺中良友矣。”他把自己的和服照片寄给李蕙仙说:“衣冠虽异,肝胆不移。见到了我的照片就像见到我本人一样。”1899年,李蕙仙带着家眷来到日本,二人才得以重聚。

李蕙仙深明大义,支持梁启超的事业之余,对梁、李两家的亲友也照顾有加,1899年,李蕙仙随梁启超流亡日本时,身边还带着梁启超的弟弟梁启雄。李蕙仙的侄女李福曼11岁时就到梁家,读天津中西女中8年,又读燕京大学4年,全部由梁启超、李蕙仙资助,日后她成为梁思永之妻。据李福曼回忆,当年在家吃饭时,除了梁家几个较小的孩子不上桌外,每天都有一大桌人吃饭,大多是亲戚寄养在这里的孩子。

梁启超对李蕙仙敬爱之余,也颇有些惧怕,所以亦有惧内之名。冯自由的《革命逸史》曾写“梁任公之情史”,认定梁的婚姻并不美满:“李女貌陋而嗜嚼槟榔。启超翩翩少年,风流自赏,对之颇怀缺憾,然恃妇兄为仕途津梁,遂亦安之。”

梁启超的外孙女吴荔明回忆外祖母时也说,“李蕙仙婆是个较严肃的人,性情有点乖戾”,“所以家里的人,都有点怕她”。

1912年,康有为一家与梁启超一家同住日本神户须磨的双涛园(为华侨麦家的别墅)。康有为二妾何旃理(康家称三太)年仅二十二岁,为美国长大的华侨,见多识广,英文流利,而李蕙仙年已四十四岁,出身显宦家庭,自视甚高,彼此相处不能融洽,随后康有为与梁启超分居,迁去须磨湖边。

梁启超与李蕙仙曾有一次争吵。李蕙仙弥留之际,梁追悔莫及,对长女梁思顺说:“顺儿啊,我总觉得你妈妈的那个怪病,是我们打那一回架打出来的,我实在哀痛至极始终不忍说,现在忍不住了,说出来想把自己的罪过减轻一点。”

1924年9月13日,李蕙仙因患乳腺癌去逝,梁启超写下《祭梁夫人文》,文曰:“我徳有阙,君实匡之;我生多难,君扶将之;我有疑事,君榷君商;我有赏心,君写君藏;我有幽忧,君噢使康;我劳与外,君煦使忘;我唱君和,我揄君扬;今我失君,只影彷徨。”

而梁启超的《亡妻李夫人葬毕告墓文》亦饱含深情,这篇文章梁“做了一天,慢慢吟哦改削,又经两天才完成”,自许为“一生好文章之一”,并让梁思顺、梁思成等子女与儿媳林徽因“都不妨熟诵,可以增长性情”。

1899年,康有为命梁启超赴檀香山办理保皇会事宜。梁遇到了一位令他心动的女子何蕙珍。

梁启超写给李蕙仙的信中这样介绍何蕙珍:

女郎何蕙珍者,此间一商人之女也。其父为保皇会会友。蕙珍年二十,通西文,尤善操西语,全檀埠男子无能及者。学问见识皆甚好,善谈国事,有丈夫气。年十六,即为学校教师,今四年矣。

一夕其父宴余于其家,座有西国缙绅名士及妇女十余人,请余演说,而蕙珍为播译。明晨各西报即遍登余演说辞,颂余之名论,且兼赞蕙珍之才焉。余初见蕙珍,见其粗头乱服如村姑,心忽略之;及其入座传语,乃大惊。其目光炯炯,一绝好女子也。及临行,与余握手而言曰:“我万分敬爱梁先生,虽然,可惜仅敬爱而已!今生或不能相遇,愿期诸来生,但得先生赐一小像,即遂心愿。”余是时唯唯而已,不知所对。……虽近年以来,风云气多,儿女情少,然见其事,闻其言,觉得心中时时刻刻有此人,不知何故也。越数日,便赠一小像去,渠报以两扇,余遂航海往游附属各小埠,半月始返。

既返,有友来谓余曰:“先生将游美洲,而不能西语,殊为不便,亦欲携一翻译通往乎?”余曰:“欲之,然难得妥当人。”有人笑而言曰:“先生若志欲学西语,何不娶一西妇晓华语者,一面学西文,一面当翻译,岂不甚妙。”余曰:“君戏我,安有不相识之西人闺秀而肯与余结婚?且余有妇,君岂未知之乎!”友人曰:“某何人,敢与先生作戏言,先生所言,某悉知之,某今但问先生,设如有此闺秀,先生何以待之?”余熟思片刻,乃大悟,遂谓友人曰:“君所言之人,吾知之,吾甚敬爱之,且特别思之。虽然,我尝与同志创立一夫一妻世界会,今义不可背,且余今日万里亡人,头颅身价,至值十万,以一身往来险地,随时可死,今有一荆妻,尚且会少离多,不能厮守,何可累人家好女子。况余今日为国事奔走天下,一言一动,皆为万国人所观瞻,今有此事,旁人岂能谅我?请君为我谢彼女,我必以彼敬爱之心敬爱彼,时时不忘,如是而已。”友人未对……

今日又有一西人请余赴宴,又请蕙珍为翻译;其西人乃蕙珍之师也。余于席上与蕙珍手谈良久,……其言滔滔汩汩,长篇大段,使几穷于应答。余观其神色,殆自忘为女子也。我亦几忘其为女子也。……遂握手珍重而别。余归寓后,愈益思念蕙珍,由敬重之心,生出爱恋之念来,几不能自持。明知待人家闺秀,不应起如是念头,然不能制也。酒阑人散,终夕不能成寐,心头小鹿忽上忽落,自顾平生二十八年,未有如此可笑之事者。今已五更矣,起提笔详记其事,以告我所爱之蕙仙,不知蕙仙闻此将笑我乎?抑恼我乎?吾意蕙仙不笑我,不恼我,亦将以吾敬蕙珍之心敬爱之也。吾因蕙仙而得谙习官话,遂以驰骋于全国,若更因蕙珍得谙习英语,将来驰骋于地球,岂非绝好之事。而无如揆之天理,酌之人情,按之地位,皆万万有所不可也。吾只得怜蕙珍而已!

李蕙仙阅信后,以退为进,回复道:“你不是女子,大可不必从一而终,如果真的喜欢何蕙珍,我准备禀告父亲大人为你做主,成全你们;如真的像你来信中所说的,就把它放在一边,不要挂在心上,保重身体要紧。”

接到妻子的来信后,梁启超急忙复信,再三向妻子表白,对何蕙珍已“一言决绝,以妹视之”,并说:“此事安可以禀堂上?卿必累我挨骂矣;即不挨骂,亦累老人生气。若未寄禀,请以后勿再提及可也。前信所言不过感彼诚信,余情缱绻,故为卿絮述,以一吐胸中之结耳。以理以势论之,岂能有此妄想。吾之此身,为众人所仰望,一举一动,报章登之,街巷传之,今日所为何来?君父在忧危,家国在患难,今为公事游历,而无端牵涉儿女之事,天下人岂能谅我……任公血性男子,岂真太上忘情者哉。其于蕙珍,亦发乎情,止乎礼义而已。”

梁启超自檀香山回到日本后,将赠何蕙珍的诗作二十首寄登报章,康有为来书斥责编辑,谓“卓如荒淫无道至此,汝等乃公然刊其淫词,实属有玷师门”云云。而康有为1907年游美时,纳年仅十七岁的华侨之女何旃理为妾,时康已虚龄五十。

梁启超出任司法总长后,何蕙珍曾来北京。但梁只是在总长的会客室内招待了何。李蕙仙病逝后,何蕙珍再次到北京看望梁启超。这两次,梁均未表示有结为秦晋之好之意。对于梁的做法,何蕙珍的表姐夫、《京报》编辑梁秋水颇为气恼,恨梁启超绝情,说梁启超“连一顿饭也不留她”。

冯自由《革命逸史》记载,李蕙仙与梁启超结婚时,带来两名陪嫁丫鬟,一名阿好,一名王来喜。王来喜生世坎坷,幼年父母双亡,被继母卖到人家做丫头。从四岁到十岁的六年间,王被卖四次。十几岁时,跟随李蕙仙来到梁家。由梁启超为她起名王桂荃,聪明勤快,深得梁氏夫妇喜爱,家中事务甚至财政都由她掌管。1899年,李蕙仙带着家眷来到日本,王桂荃也随行。虽然王从未读书识字,但到东京后,很快学会了日语,成为李蕙仙生活上的得力助手。1903年,王桂荃怀有身孕后,由李蕙仙亲自主持,为梁启超操办了纳妾的仪式。

梁启超曾主张一夫一妻,故很少张扬有妾一事。他在信中提到王桂荃,多称“王姑娘”、“三姨”或“来喜”。1924年,李蕙仙病重,王桂荃怀上幼子思礼,梁在给好友的信中,才第一次用“小妾”称呼王桂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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