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沉,可是街上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摊子上挂满了丰盛的年货,小孩子穿了厚厚的棉袄拉了母亲的手走来走去,大家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天下太平,衣食无虞,是繁华的盛世。
行乐与小矜在路边热气腾腾的摊子坐下,叫了羊肉泡馍,等肉汤上桌的时候看着另一张桌子上一大束糖人,两人好奇地问旁边收拾的的妇女:“大娘,你这摊子上兼卖糖人吗?”
大娘看着两个清丽的女子,笑眯眯地说:“不是,这糖人是让来吃饭的人哄小孩儿的。”
“您这也是小本生意,还附送糖人,不是亏了吗?”小矜不解。
“姑娘,没事,这几天不是快下雪了么,就图个吉利喜庆。”大娘手上没停,“再说,这几年收成都好,皇上还让减税,家里景况都不错呢。”
“无缘无故的,减什么税呢?”
“咱们皇上可不管你什么缘故不缘故的,收成不好了,要减轻百姓负担,就减税;这这些年收成好,皇上又说百姓和乐,还减税。”大娘眉里眼里都是对天子的敬仰,“就是因为皇上,我们这些小百姓的日子才滋润着啊。”
“皇上还真体恤百姓啊。”行乐笑道。
“那还用说?咱们这皇上真没说的。”大娘见行乐赞同,更是乐得把脸都笑成一朵菊花,给她们端上的汤料分量十足。
“我吃了这一大碗羊肉泡馍今晚都不用吃饭了!”小矜咋舌。
“不用担心,有人来帮咱们吃啦。”行乐含笑看着走近的身影,快乐地招招手。
玉呈祥看着那包成小粽子的女子,小小地叹了口气,刚才去楼里找她,听得她跑了出来,他就寻来街上,几乎是一眼就找着了她,“肩膀还没好呢,还到处走,要是又被伤了怎么办呢?”
“来,分你一半。”行乐拿来个大碗,把自己和小矜碗里的都给他倒了一半,“这里的羊肉泡馍很好吃的。”
从来没有吃过街头小吃的玉呈祥皱着眉看着这一大碗奇怪的吃食,看行乐她们吃得兴高采烈,心里的阴霾也渐渐明朗了些。吃了一半他突然想起件事,“对了,小矜,天涯找你呢。”
“找我?”小矜满足地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有些奇怪,“他找我干嘛?”
“好像是关于九九的事。”
关于她家花魁?小矜一听立马打算走人,“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吃完了结帐啊。”一走出小摊马上打了个寒战,她回头看看行乐,又看看玉呈祥,二话不说去抢行乐的披风。
“哎!小矜,你干嘛?”
“冷死了,你进玉呈祥怀里躲躲,把披风给我。”白小矜抢了披风后把行乐往玉呈祥那边一推,拔腿就跑。
行乐看看玉呈祥宠溺的眼,也不跟他客气,很合作地钻到他怀里满足地舒一口气。
“玉呈祥,你看。”她指指街上。
“看什么?”玉呈祥看着大街,不明白她所指。
“大家都很高兴呢,你的二哥是个明君。”圣明与否,在百姓心中,既然百姓幸福和乐,盛赞而无怨,就说明了这个君主的价值。
“那……又如何?”那就能弥补他的过错么?
“能够爱民如子的人,怎么可能不珍惜自己的兄弟?”行乐抬头看他,“你对他的怨恨,是来自什么?”
“行乐,”玉呈祥抱着她,“初冬的第一场雪就要到了。”
“然后?”
然后他就可以得到他寻觅了多年的答案,无论那答案如何,他都想结束这一切,不想再这样怨恨下去,只要下了那一场雪,就可以让他决定以后的路。如果他还有命从宫里出来,那么……
“如果我安全自宫里出来,那么,你愿意嫁给我么?”
行乐一怔,想起他受伤那一次她问他是否能够一生只要她一人时,他脸上黯然的神色。她淡淡笑了:“我要一生一世,我要全心全意,你能给我吗?”
“我能。”只要他活着。
“那好。”行乐粲然一笑,如春花绽放。
初冬的第一场雪悠悠而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只用了半个夜晚和一个早上就在整个玉壁皇朝铺了厚厚的一层。行乐和欢喜趴在窗上,惊叹着看着这银装素裹的世界。
“欢喜,我们有多少年没看过真正的雪啦?”
“好多年啦,真怀念啊。”
两张一模一样的娇俏小脸不约而同有些惆怅,两人对看一眼,马上明白了对方想的是什么。
其实很想念那两个不负责任的老爸老妈了呢,虽然他们没个父母的样子,还常常为了过二人世界而抛下她们游山玩水去,可是她们知道老爸老妈都是很疼她们的。
“行乐,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
“你舍得回去吗?”行乐了然地瞄了瞄她颈子上的玉石。
“我……我也不知道。”欢喜苦恼地枕在姐姐的手上,“那你呢?”
“是我的话,我还是会选择这里的吧,”行乐理好妹妹微乱的发,“你看老爸老妈两个人多幸福啊?我可不怎么担心他们,而且,如果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遇上了喜欢的人的话,也一定希望我们留下来的。”毕竟只有身边的人才能共偕白首,爸爸妈妈也一定希望她们幸福的吧?
“是这样吗?”欢喜下意识地摸一下脖子上的玉石。
“一定是的。”行乐含笑将妹妹搂着,想起了那个说要给她幸福的人。
正步进轿中的玉呈祥对着喜乐楼的方向微微一顿,而后招了招手。
梁弘看见他的手势,扬声叫道:“起轿。”
轿子经过另一条街时,碰上了运王府的队伍。两座轿子齐趋并驾,不疾不徐地往瓴宫的方向前行。坐在轿子里的两个人,各怀着各的心思,各有着各的表情。他们去的是同一个地方,见的是同一个人,不过,目的却迥然不同。
玉呈祥想起很多年以前,当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的时候,玉呈瑞曾带着他策马自这条道上经过,那时的二哥,眉梢斜飞入鬓,意气风发,他跟在后面,即使心里对他存着母妃死因的怀疑,但仍然崇拜着那个把肩上披风扯下来给他的二哥。希望跟上他的脚步,与他挽缰同行。
如果不是你,二哥……
玉呈运也想起那一年,他兴冲冲地拿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去找二哥,但是二哥带着四弟骑着马从他身边经过,他大声叫着二哥,可是二哥不理他,只顾着四弟。后来他生气地去找四弟算帐,二哥却反过来斥责他,说他无理取闹。
已经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之后的二哥,还是只顾着四弟,四弟要什么,他就给什么,而他,总是在一旁看着,看着。
现在,他不要再这样看,这样等了!
他们来到沁梅园的时候,玉呈瑞已经备好了酒菜等着了,见到他们同时进来,也只是微微挑了眉。
“我们兄弟很久没一起喝酒谈心了呢。”玉呈瑞为两个弟弟斟了酒,淡淡笑道。
“那是因为二哥偏心,总是叫四弟,不叫我。”玉呈运半真半假地埋怨。
“那是因为三弟常常忙着啊。”玉呈瑞意有所指,令得玉呈运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异常。
已经变小的雪突然又开纷纷扬扬,因为夜晚的到来,使得天****压欲催,满园的梅香袭来,却无端端地令人感到肃杀之气。
玉呈祥与玉呈运暗暗防备着,但玉呈瑞什么也不说,只是招呼两人喝酒,说些陈年旧事,说着就有几分感叹。
“我们兄弟都各自有着心结呢。”
听了这话,玉呈祥脸色一黯,而玉呈运则了举起了杯子,眼中再没有表情。
但玉呈瑞却没接着说下去,只温和地笑了笑,话题又是些无关要紧的事。
酒过三巡,玉呈瑞突然想起似的说:“再过半个月就是三弟生辰了吧?”
“是。”玉呈运不想他竟然记得。
“想要什么礼物呢?二哥送给你。”
玉呈运这下真的有点惊讶,他几乎要在这张满溢温情的脸下心软,但转念一想,他的眼中连连几变,终于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他轻笑着说:“如果我说,我要你这个位子,你会给我吗?”
说罢,不等两人反应便纵声大笑,在他的笑声中楼阁外突然出现了大披黑衣人将他们三个团团围住。玉呈祥定睛一看,这才发觉身边的宫娥侍卫不知何时都不见了。
“不要看了,四弟,你的手下全被制服了,包括梁弘,他也分身乏术救不了你。”玉呈运起身打开折扇,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