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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神秘老人

“他犯了什么事?杀了几个人?”

“好像是持枪杀人,加上拒捕。”警官回忆着移交单上的东西,小心的透着底。

“持枪?靠!”迅猛龙很无语,单听持枪两字就能明白,这个新来的家伙必然不是善茬,帝国对枪械管制极紧,这年头敢开枪杀人的,都是不怕死的悍匪。

两人吭哧吭哧抽着烟小声的交流,看着燕歌一步步缓缓走进监牢,程警官安慰道:“龙哥,等我过一两天安排一下,把他换到别的号子里去,您别着急。”

“******能不急嘛,我这个号子一共才六个人,怎么值班?”迅猛龙一瞪眼。

“坚持一两天吧,我会尽快帮他转的。”程警官也很无奈,所长亲自点的牢房,不是他一个小兵立即就能换的,起码要等一两天,上级忘了这件事才好做手脚。

“龙哥,我走了。”看见燕歌已经进了牢房,押送的两个警察退了出来,程警官赔笑的说道。

迅猛龙冷哼一声:“走吧,别忘了你自己说的话,两天,把这小子弄走。”一边说着,他很自觉的跨进牢门。只听得身后哐当一响,号子的铁门已被锁上。

燕歌站在牢房中间,左右打量一下四周,几个犯人站在屋子的两旁也在不住的审视他。

小小的牢房,方圆不过五六米,一眼便能看穿,两排通铺靠在前后两面墙壁,一个抽水马桶靠在屋子的角落。扫过两眼,燕歌也懒得多看,寻了个干净的床铺,哗啦哗啦的走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个兄弟,贵姓?”

声音是从门前传来的,燕歌转过头看了过去,一个三四十岁的壮汉站在门口,打着赤膊身上纹着一个巨大的狼头。

“这位兄弟,贵姓?”迅猛龙的语气很温柔,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燕歌转头,看了这位牢中霸王一眼,接着又转回了头,把视线投向对面墙壁上污七八糟的痕迹上。

27号监牢一片安静,很难得,在自家老大吃了个瘪之后,他的小弟竟然没有跳出来发表看法。迅猛龙有些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脸上微微有些挂不住,缓缓走到燕歌的对面,坦然坐下看着手链脚镣俱全的重刑犯:“兄弟,既然进来了,有缘在一个号子里呆着,何不报个字号出来,大家已经都是难兄难弟不是?”

这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一幕,不过却不会让周围的人感到惊讶,因为燕歌有和迅猛龙平等相待的资格,谁叫他是死刑犯呢?

这种临时羁押犯人的拘留所里,绝对没有人会招惹的人物并不是牢霸,而是死刑犯。牢霸也是人,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自然可以碰上一碰。可死刑犯这种人,是不会有人会去主动招惹的,惹到了这种一只脚已经踏进地狱的家伙,是件怎么想都得不偿失的事情。人家马上就要去见阎王了,和这种人一般计较对着干,岂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迅猛龙倒不是多怕燕歌,只是谁也不会去没事给自己找罪受,和这种死刑犯关在一起,睡觉都得睁开一只眼。如果双方的关系弄得僵了,说不得以后晚上就不用睡了。曾经在二所发生过一件事,某个老大自以为人多势众,把一个刚关进来的杀人犯上了手续,结果晚上睡着以后活生生被对方用手上的铁链勒死……

再势力滔天的黑社会老大,这死了也就死了,又能拿对方怎么样?就连他的手下也没一个敢报复,狱方也只能把杀人者关上两天小黑屋了事,除此之外还能怎么着,再判一次死刑?这真的不能怪别人害怕,你打死了他,自己就犯了杀人罪,被他杀了,就更冤枉不过,人家本来就是死罪,多加一条命也不可能死两回。

在国内大大小小的监牢里,或许唯一不用担心受到伤害的,就是这些注定为日不多的死刑犯了,他们似乎是整个监狱系统真正的无冕之王,罪犯不敢惹,狱警也不会惹。瓷器不和瓦片碰,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燕歌抬起头,看着笑意盈盈的迅猛龙,这种笑容出现在一个黑社会大哥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我不是江湖中人,没有字号。”燕歌淡淡的答道。

“哦?”迅猛龙笑容更盛,燕歌越不是江湖中人,他的警惕性却愈发的高,往往是这种不知规矩的家伙,更容易做下出格的事。“兄弟,你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燕歌摇了摇头,不欲回答这种问题,他做惯了兵,现在却成了贼,这种反差让人有种沧海桑田的错觉。

“你叫什么?”燕歌反问道,双手捂着胸口忍不住咳嗽两声,受了一天的刑,铁打的汉子也支撑不住,他能够到现在还坐着说话,是因为从前在部队里接受的反审讯训练的缘故。

迅猛龙瞧了瞧他,一招手喊来个小弟:“去,拿瓶跌打药水过来。”

燕歌一愣,这牢里还能有伤药,真是怪事了。在他注视之下,小弟还真的从另一边通铺最里面,席子下面摸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瓶子,仔细一看,不是跌打药水又是什么?

迅猛龙接过瓶子,在手里掂量一下顺势扔了过去:“在局子里吃了不少苦头?搓了搓吧,活血化瘀。”

燕歌伸手一捞,把瓶子握在手上看看,点头道:“谢谢!”

迅猛龙眼角抽了抽,心里更发小心起来,只要燕歌刚才接住瓶子那一下,摸爬滚打二十年的老江湖能看出,这位刚来的新室友反应极快,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强壮的体魄和敏捷的反应,身手不简单啊!

“小事情,有缘住在一起,这点事不足挂齿。”迅猛龙呵呵笑了几声,向后挪了挪靠在墙上接着说道:“我是饿狼帮的老大,江湖人抬爱称呼一声龙哥,兄弟高姓大名?”

“燕歌!”

燕歌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身处在牢狱之中,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多高明。再说受人恩惠,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心思,报个名字也是应当。

“好名字,燕兄弟这是犯了什么事,弄成了这样子?”迅猛龙心中一松,对方能报出名字,就算是和自己有了点交情,有了交情便好办多了。

燕歌依旧摇摇头,这件事情他是不会回答的,因为根本无法回答。初一相逢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黑道分子,如何会交浅言深?

见到燕歌摇头,迅猛龙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燕兄弟身上有伤,还是好好休息一会吧。你们几个听着,燕兄弟和我一见如故,以后要像对我一样对他,今天晚上……”迅猛龙想了想,指着最边上两人说道:“你们俩上半夜不准睡,要是燕兄弟有什么不舒服,得有人时刻醒着。你们俩,”迅猛龙又指向另两个人:“下半夜值班,听见了没?”

“是,老大。”几人同时应声称是。

清江府第二拘留所有两百多名在押犯,五十多名狱警,在这座临时性监狱的里面,除了一栋庞大的监牢之外,还有一栋五层的办公大楼。

透着宽大的玻璃窗,俯视着两层高的监牢,陈卦田转过椅子,一脸无奈的对着一侧沙发上的人说道:“父亲,这是最后一次了,司法厅已经开始怀疑,三年间病死十七个犯人,如果不是厅长的保护,您儿子我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哼!”那人声音洪亮,面色红润头发黝黑,要不是被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称为父亲,别人最多觉得此人该是和陈卦田的兄长。

“你以为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那人余怒未消:“卦田,我做的这桩事情也是为了你。”

陈卦田苦笑,他可不觉得自己父亲这两年神神叨叨办的这件事,又任何的成功可能。内力?这只能是在武侠小说里出现的东西,他根本不信世界上真有这种事情。三年弄死了十七个犯人,就算犯人再没有人着紧,那也是天大的事情,作为第二拘留所的所长,真要查起来他稳稳的跑不掉。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臆想,去冒如此大的风险,他真的快受不了了。

“父亲,这事情真的不能再做了,再死上两个犯人,就是厅长都压不住。您不知道,上次那人的家属,已经准备去北平上访,幸好临上火车前被拦了回来,不然的话真就闹大了。”

“你不用说,我知道了。”老者叹了口气:“反正这药也只剩下最后一份,也就只能用这一次了。你去安排一下吧,我这就下去。”

“等等,父亲。”陈卦田连忙站起身喊道:“这个人一个星期之内必须要死,这是张家交待的,您的时间可不多。”

“行了行了,我自有主张。”老人没有回头,只是向后挥挥手,说完拉开房门便出了门。

楼道里稳健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陈卦田无语的摇了摇头,伸手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放风的时间已过,清江府第二拘留所的监牢内一片肃静,全副武装的警察在头顶巡逻脚步声不时响起,这就是牢狱生活。

燕歌闭着眼,脑海中不住回放着这些天来的一幕幕,眼角不知不觉间已然沁湿。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微微侧过身,脚上缚着的脚镣哗啦声响,立刻引来对面床铺两个坐着的人的目光。这间牢房不大,两排的木板床分别能睡上四五个人,可奇怪的是,这边只有燕歌一人在卧,其余几人都在对面躺着,这大热的天,宁愿受酷暑的苦,打着赤膊直冒汗,也不肯过来享受一点清凉。

燕歌没有心思去想对面那几位同牢的狱友是如何想,他心中哪里还装得下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还有什么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父亲临死前的嘱托,燕歌牢牢记在了心里,一朝得以脱身,他便要堂堂正正的去报仇。

正思忖间,心头又是一阵剧痛,燕歌咬着牙捂着肋下,外伤好治,内伤难愈,这是昨夜受的内伤发了。

受了整整一天的刑,他始终未发一语,如果不是接受过专门的抗刑讯学习,他真的未必能挨得过去。这不是夸大其词,进了六扇门,不死都要脱层皮。多少人在三木之下只求速死,宁愿认下自己没有做过的罪行,好躲过那些令人生不如死的酷刑?

松开拳头,內腑中的绞痛缓缓散去,燕歌满头大汗轻轻呼着气。手掌摊在眼前,十根手指都是鲜血淋漓,这是被竹签钉的。燕歌的强硬,让警察厅里的老吏都为之咂舌,他们还从未见过在老虎凳上能一言不发的主。不过也正是这样,让他少吃了不少苦头,因为负责刑讯的警察明白,给这种人上刑已是毫无意义。

自己真的能熬到军方来人么?

燕歌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怀疑,他真的不能确定这件事。自己身陷牢笼,以张宏生的势力想在牢里害死自己算不得什么难事,他既然敢枪杀父亲,未必就不会在这里除掉自己。如若在军方的人到来之前,自己便身死狱中,那身上的大仇该怎么办?

精钢打制的手铐紧紧禁锢着双手,两个手铐间一根铁链连着,铁链长不过一尺有余,既能让双手活动,又不会太方便自如。燕歌用力挣了挣,手铐“哗啦”声响却巍然不动,这不是他能够挣开的。

瞟了对面床铺紧张看着这边的两人一眼,燕歌重新闭上眼,他需要思考一下,如果军方的人没有出现,自己该怎样逃出困境。到了这种境地,他丝毫没有感到后悔,只要能让父亲安心,别说是一件事,便是十件百件,他都是愿意做的。

父亲……儿子该怎么办?

燕歌叹了口气,心中悲痛脸上却是一丝都瞧不出。

逃狱么?怎么逃?

燕歌心里很挣扎,他很期望能够堂堂正正的走出这座监狱,但是理智又告诉自己,这近乎不可能。想要报得杀父之仇,只能依靠自己,别人终究是靠不住的。他真的愿意去相信帝国法律,愿意相信人间还有公义,可他不敢相信,真正能够相信的,除了自己的拳头再无其他。

“哐当!”牢房外一声不大的声响,却引起走道两侧诸多监牢里犯人们的警觉。这个时间段是睡觉的时候,牢门此时打开太反常了,一般这个点钟开门,通常都没有好事情发生。

几双皮靴踩着地面的声音回响在幽深的通道之内,犯人们齐齐睁开眼,望着钢筋铁栅之外。三个狱警手持电棒表情严肃路过,却没有巡视的欲望,径直向内走去。

“27号,就是这里了。”为首警察确认一下号房,手里警棍敲了敲27号牢房的铁门:“33145,起来!”

“燕老大,叫你呢!”燕歌尚未醒过神来,对面的室友小声提醒道。

“哦?”燕歌转头,电筒照射出得强光笼在他脸上。

“33145,快点,要我进去请你出来?”警察厉喝。

燕歌这才确认,这帮警察找的真是自己,刚刚入狱的他,对这种只喊编号不叫名字的做法,还有一些不适应。一边想着这几人的来意,一边翻身坐起,蹬上拘留所发的塑料拖鞋,燕歌慢慢走到门边:“警官,找我有事?”

“嗯,给你换个房间,”为首的警察掏出钥匙打开锁,“哗啦”拽开铁栅栏,露出一个容得一人出门的口子:“出来吧,给你换个清净点的地方,算你小子运气不错。”说着便往后退了一步,三个警察隐隐将口子围住,手指尖都按在警棍的电击开关上,只要犯人有半点不对,便要捅过去。对待这种需要上双铐的重刑犯,没有人敢掉以轻心,这种在没有审判之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的人,无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27号牢房的人们都是醒了,见这场面无不咄咄称奇,换号房不是什么怪事,这三更半夜换号房,可真就是怪事了。不过没有人会发表意见,这种死刑犯早走早好,省的白天夜里都不得安生。

“哗啦,哗啦”脚镣拖地的声响逐渐远去,迅猛龙长长出了口气,向一旁的小弟努努嘴。小弟连忙走到门前,贴着冰冷的钢筋张望着燕歌的去向,直到远远“哐当”牢门关闭声响,这才小跑回来。

“龙哥,关到最头上那间去了……”说话间,小弟的脸色有些发白,就连迅猛龙都闻之变色。

“你是说那间?”

“嗯,那间!”小弟肯定的点点头,那间牢房是单独自成体系的一间,和其余的牢房都不挨着,更是第二拘留所里犯人们最忌讳提到的地方,因为在这两三年间,只要是进了那里的人,最后都是用担架盖着脸抬出去的,没有一个例外。

“那间……”迅猛龙突的打了一个冷战,摆摆手道:“好了,睡觉睡觉,格老子的,想那些晦气的事做甚么。”

这间牢房不大,约莫十来个平米,不过倒是比刚才那间27号干净了许多,简简单单两张床铺面对面放在屋子两角,另一个角落里是个马桶,这是牢房里必备的设置。

燕歌只扫了一眼,便能看见屋子里靠右边的床铺躺着一个人,心中还在狐疑,这半夜给他换房间是为了什么,身后的牢门就被重重的关上了。

想了片刻,他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押送他的警察这一路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给他任何解释,光凭着臆想如何又猜得出?

房间里很昏暗,只有走廊中黯淡的灯光微微投射进来。摸着黑走到左侧床边,燕歌缓缓坐下,眼睛却是死死盯着对面那个躺着的人。黑夜里无法看清那人的模样,可这件不正常的事情,让他很难不去猜想原由。

“看着老子做什么。”对面那人忽然一翻身睁开了眼睛,目光犀利回视一眼。

燕歌一动不动,只是略略把目光移开一点,没有回答那人的话。

“呵呵,装得还挺像,格老子的,再敢打搅老子睡觉,有你的苦头吃!”那人狠狠的扔下句话,重新闭上眼睛,似是对半夜搬来的燕歌一点兴趣也没有。

装得挺像?燕歌奇怪的瞥了那人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这种危在旦夕的时刻,他真没有好奇心去探究别的事情。

慢慢躺了下去,硬邦邦的木板床有些凉意,这个牢房比之前的27号凉爽许多,也更清净,可以让人好好思索一些问题。

该怎么办?如果军方不介入该怎么办,如果他们介入了,该怎么办?

有些问题始终是很难得到答案的,燕歌在昏昏沉沉睡着之前,依旧找不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也许他的心中有自己的答案,只是这种回答又让自己感到担忧,违背了自己的本心。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一道炫目的金色日光从一尺见方的窗子里斜斜照射进来,燕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当即警觉全身绷紧向后一缩,双手握拳蓄势待发:“你想干什么?”

“咦?反应还挺快?说吧,你是犯了什么事的?”说话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距离他的面门不过一尺,头发花白遮掩着面目,聚精会神盯着燕歌的眼睛问道。

燕歌一愣,那人的问题让他很莫名,不自觉向侧面偏了偏,他不喜欢和别人靠得太近,这样很没有安全感:“这和你没关系。”

老人嘿嘿一笑:“我老人家现在无聊,所以就有关系了。”

“走开。”燕歌翻身坐起,他没心理和这种神神叨叨的家伙扯淡,时间对他来说太宝贵了。“哗啦”的铁链声响,燕歌已是下了床,站在铁栅栏前向外望去,外面和昨天进来时一个样,嗡嗡的谈话和怪叫声,妆点着犯人们无聊到极点的牢狱生涯。

“小伙子,你练过外家拳?”那人如狗皮膏药般缠了过来,仿佛和昨天晚上的凶神恶煞不是同一个人。

燕歌一转身,眉头顿时一皱,那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的身后,他竟然毫无知觉。

往旁边猛跨一步,燕歌打量那人一眼,闷声答道:“你怎么知道?”

“嘿嘿,只消看看你的手掌便知,那青灰色不就是练劈卦掌留下来的?可惜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没什么前途了。”老人背着手,身体依旧佝偻着,可这形象在燕歌眼睛已是大变。

一眼就能看出来?燕歌眼神一凛,他在军中的教官便是练劈卦掌的练家子,的确没有传下运气之道,只有些发力的技巧。

“你是练家子?”燕歌淡淡的问道。

“练家子?”老人想了想,摇头不语。

“小子,你是犯了什么事,被关进来的?”那人指了指燕歌手脚处的铁链问道。

“你呢?”燕歌反问,能在牢里遇见个练家子,还是位老人,他暂时抛下了心里的纠结。

老人哈哈一笑,转身回头坐在自己床沿上:“老子可没犯事,就是在这里面住惯了,不愿意出去。”

“我也一样,没进来过,所以来尝尝新鲜。”燕歌晒道,对方不说实情,他自然也不会说的。

“你不用嘴硬了,看你那站不稳的模样,是受了内伤吧?”老人顺手一摸,不知从哪摸出个小瓷瓶,甩手往燕歌床上一扔:“吃了这个,内伤两天就好。这也是你运气好,使劈卦掌的无非那几家,都和老子有点渊源,不然要不得半个月,你内伤不治的话,那点三脚猫的外功也就废了。”

燕歌走过两步,从床上把瓷瓶拾了起来,好奇的打量几下转头问道:“这是治内伤药?”

“笑话,难道还是毒药?”老人被花白头发遮住一半的脸上露出冷笑:“就是毒药了,你敢不敢喝?”

燕歌静静看着他,忽然一把拔掉瓶塞,张嘴倒了进去,一口吞掉这才说道:“是毒药的话,似乎没有这样大费周章的必要,每天我还是要吃饭的。”

“哦?有人想害你?”老人的话很突兀,燕歌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却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不简单?”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出声解释道:“你想了一想才服下药,自然是有所顾虑。像你这种死囚,到这种时候还有什么顾虑可言,又要担心什么?除了怕被人害,还能有什么解释?”

燕歌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觉胸腹处一股热辣辣的劲道透了出来,就如一把火在里面烧着了一般,吃痛之下再是站不住了,身体一软向后倒在床上。

“放心吧,只是药力发作,一个时辰之后就好了。”老人摊摊手,自己也是向后一倒,哼着曲怪异的调子,再无意看他一眼。

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身上冒出,五脏腹内犹如刀绞剔骨,燕歌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呼痛出声,只是那禁不住颤抖的身体,让人明白他正在经受怎样的折磨。这哪里是治病,简直比要命还要命。

过了一会,老人微微转过头,瞧着燕歌的模样,细细的查看他的表情,最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算是不错,能忍得住,这疼劲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了的。”

燕歌脸上微微抽搐着,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这是他的性格,愈是这种时候愈要笑,在旁人面前永不露怯。

“还笑得出,很不错。”老人啧啧两声,接着说道:“你还是先睡一觉的好,再撑下去适得其反。”

话还未说完,燕歌只觉一阵风声铺面而来,便眼前一黑再没了知觉。

这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在第二拘留所还能遇见父亲的老战友,这让有几分绝望,已经在思索如何逃狱的燕歌又燃起了希望。

报仇,这是燕歌心中唯一想着的东西,至于其他的,他暂时没有时间去想。先做好为人子的责任,再去思考接下来自己该走的路吧。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该要用一个怎样的结局才能消弭?

这个答案燕歌很犹豫,他犹豫的不是张宏生的死活,而是自己原本可以安静幸福的家,转眼间变成这么支离破碎,只是张宏生一个人的生死,够吗?不够的,张宏生的肆无忌惮来源于他身后的家族,清江府的霸主河源张家。

燕歌不是燕环山,儿子和父亲之间隔着26年,他可以理解父亲的执着,但是却也很明白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和父亲不尽相同。如果没有父亲临终前的叮嘱,燕歌本不必纠结,他做人很简单,以牙还牙便是,自己只剩下孤家寡人,那么上门去灭了河源张家的满门也理所应当。黄升的话燕歌还记得很清楚,河源张家是川帮的后台,铲除这个家族对他来说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但是他现在不得不去思索,该怎样才能让父亲满意,即使他已经看不见听不着,因为燕歌自己答应过父亲,做人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不能丢了祖辈的脸面。

自己家的光荣,燕歌真的从未体会过。从小父亲都是沉默寡言,对祖父辈的事情很少提及,燕歌还是到今天才从齐老嘴里得知,父亲竟然在二十三年前是一个团职军官!

团职军官起码也是中校,那么祖父呢?还有那把英雄刀的主人,自己的曾祖父定是立下过赫赫战功的,为何这二十多年来,父亲从未吐露过半点祖辈的风光,至多会给他讲讲过去祖辈在战场上的生死搏杀故事。自他记事以来,父亲从来对他的教导便是,要踏踏实实的活着,做一个普通人有一颗平常心,这又是什么缘故?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燕歌静不下心,好了大半的胸腹内又隐隐的有些疼痛起来。

想这些做什么,能出去再说吧。

燕歌对自己的思路天马行空很无语,还深陷囫囵之中,就想那些太远的事情,自己真的不够踏实。该怎么报仇,出去以后自然明白,如果军方能够查证出自己的清白,那么陷害自己的人定能得帝国法律的惩处,这是父亲指明的道路。

不过燕歌对这条出路并不完全放心,只是父亲既然要他这么做,那么便先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倘若这条路走不通,或者找不到他要的结果,那么再用自己的方式来也不迟。

离地面两米多高处,那个小小的与其说是窗子,倒不如说是通风孔渐渐暗了下来。外面的喧哗声渐起,又到了每天傍晚的放风时间。这间老房和其他的房间并不相邻,也不知道狱警们是不是把这里疏忽了,始终没有一个人过来打开这间牢门。燕歌对此也不在意,事实上他也没有出去放风的心思,在监狱里,如果有人要动手脚的话,照样可以危机四伏。

就像每天的日落月升,几十分钟转瞬即逝,头顶的日光灯抖动一下,把房间里照得雪白,齐老出门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却还不见回来。

燕歌下床,站在拇指粗的铁栅栏门前看着外面,外面是到了尽头的通道,一堵雪白的墙壁在左边,墙上那扇小小的铁门紧紧关闭着。呆立一会,活动活动手脚,燕歌开始简单的恢复性锻炼,血海深仇背负在肩,他一刻也不敢放松。

稍事活动一下,省略了会牵扯到内俯的动作,即便是这样,一套动作下来,他也已是满头大汗。久被禁锢的手脚火辣辣的疼痛,双手双脚都被束缚很多动作根本伸展不开,再加上原本四肢的伤情,一套动作勉强做完,险些让虚弱的他瘫倒在地。

“吱呀……”一声轻响,铁栅栏外的小铁门缓缓推开。

坐在床边的燕歌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警察陪着齐老走了进来。齐老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鼓鼓囊囊的却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

等到狱警锁上牢门,再把通道尽头的小铁门关上,燕歌这才站起身,行长辈问好。

“你身上有伤,就别乱动了。”齐老摇摇头,他自是能看得出,燕歌刚刚运动完毕,那额头上的汗珠还没有完全干涸。“现在是急不来的,等到你伤好了再活动不迟。”

“已经没有大碍了,就是内伤还没有完全好。”燕歌站着感激答道,如果不是齐老的内伤药,他现在便是想要锻炼,也是做不到的。

“坐下说话吧,”齐老摆了摆手让他坐下来,伸手把黑色的大塑料袋递了过来:“拘留所里的饮食你尽量不要吃,身上有伤需要补充营养才能好得快。”

“是!”燕歌点点头接过袋子,放在一旁重新转过头,看着齐老。

“我刚在外面帮你问了问,你这件案子恐怕不好翻,听说证据确凿。还有一件事,我觉得需要告诉你,燕环山,你父亲已经火化了……”齐老的声音有些低沉,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对燕歌来说是怎样的打击。燕环山尸体火化,意味着他的死亡将永远找不出实证,来表明是枪击而亡。清江府警察厅能够轻松的把他的死亡原因,推给疾病或者自然死亡、车祸,推给一切合理原因。

“火化了?”燕歌喃喃的重复一下,却没有齐老预想中的失措。他已经想到过这种可能,早有思想准备。清江府警察厅如果这么做,也就是斩断了他从法律上报仇的路径。不过燕歌听到这个消失的片刻,心中涌起的竟然不是失望,反而是放松。一个他本就不太相信的道路走不通没有关系,他有自己的拳头,既然这样,现在便应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了。

“齐老,我父亲葬在哪里?”燕歌冷静的问道,既然已经火化,那必然下葬了,警察们真要毁灭证据,向来是滴水不露的。

齐老诧异的忘了他一眼:“舍里公墓,你父亲是伤残军人,民政部给他安置了墓地,丁区13排41号。”

“丁区13排41号,我记住了。”燕歌默念两遍,把这个编号背下,方才抬头郑重说道:“谢谢您。”

齐老摇摇头,神情有些落寞:“不用客气,我和你父亲是老战友,做这些也是应该。可怜你父亲为国牺牲,最后却死在……对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燕歌沉默一下,想了想说道:“我也不清楚,不知道军事法庭会做出怎样的判决。”

“你等不到军事法庭了,张宏生不会让你活着走出第二拘留所的。”齐老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注视着燕歌。

燕歌淡淡一笑,平静的问道:“为什么?”

“你自己明白,何必多问?”齐老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以你的身手出去了,想要报仇也未必办得到。河源张家不是普通的地方豪绅,家中护院的枪手不少,聘请的武师也不下五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燕歌笑道,这笑容很冷,可以冻僵人的身体。

“不必试,你不行。”齐老肯定的答道,语气很遗憾。

燕歌淡淡的笑,他不信。

“你不信?”齐老呵呵笑了几声,看着他便像看见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燕歌,你在部队呆了七年,两年的义务兵,剩下五年呆的地方是哪里?”

燕歌瞄了齐老一眼,犹豫一下答道:“在军侦察营。”

齐老恍然大悟般笑道,只是笑声里有种淡淡的说不出的味道:“哦,怪不得底气十足,原来是侦察兵出身,上过战场杀过人,就觉得自己很行了?可惜,练过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一样难登大雅之堂,你的本事倘若张宏生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或许还有那么一丝成功的可能,可只要他有戒备,你便断然没有生理。”

“是吗?”燕歌心底激起了一丝不服,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来历,更不相信自己只是对付一个警察厅长会失手。燕歌不是军侦察营出身,而是出自更加秘密的部队,只是那支部队是绝对不允许在外面提及,他只能选择这样的说法。

“是的,你不信?”老人摇了摇头,忽然问道:“你退伍之后一年多,就忘了兵家那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

燕歌一皱眉,齐老的话里还有着深意,似乎在提醒着他什么。

“张宏生是清源张家的嫡系子弟,那你知道清源张家在西川有多少年,又知道张家在西川有多少根基,能被家族重用推上清江府警察厅长的人,就会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错了,燕歌,我敢担保,你如果和张宏生面对面的交手,不用三招必败,你信是不信?就算你偷袭,除非动用火器,也不能奈何得了他。”

“张宏生也是部队出来的?”燕歌大讶,他有一种直觉,齐老不是在开玩笑。

齐老无语的笑道:“哈哈!难道只有部队才能有技击高手?你这个初涉江湖的懵懂小子,还不明白这个江湖有多少隐士高人,不懂得藏龙卧虎是什么意思。别的不说,单说你认识的,教你练劈挂掌的那个人,你觉得自己能赢他么?”

燕歌想了想,最终摇摇头:“除非动枪,不然不可能;就算是动用枪械,可能性也不大,教官有种天生的直觉,似乎可以感觉到杀气,从前演习的时候,我很难瞄准他,总是在即将瞄准之前,被他脱出视线。”

“这就对了,内家高手对气机的感应都很强,除非是在战场那种尸山血海的地方,乱枪之下谁都只能靠运气。有些事情我本不想告诉你,可现在看来不说是不行了,因为我担心你回去做傻事。你的仇人可是自然门下弟子,你连自己的教官都赢不了,还谈什么张宏生?我就怕你真动了这个念头,自投罗网便毁了你父亲的一番苦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父亲对张家的底细肯定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敢让你去送死。我能猜到你父亲的想法一二,不仅仅是想借用军方的力量帮你洗脱罪名,还有想借用军方的威慑力镇住河源张家,来保住你的意思。都是活了一辈子的老头了,就算再直也不会傻,他困住你,无非是怕你不知情做出冲动的事。不然的话,他把你在家里藏上几天,先联系从前的战友不是更好?”

“这样么……齐老,我父亲不是你想的那样……”燕歌茫然看着齐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自然门你或许不知道,但是你父亲是一定知道的。曾经名震西川武林,门下弟子在军中担任教官的不在少数,只是这几十年军队对武术愈发的不看重,这才渐渐处在半隐居的状态。就算你杀了张宏生,也最终引来自然门中人的报复。”齐老稍作解释,忽然又说道:“我想你的脾气一定很倔,跟着燕环山长大,脾气不倔才是怪事。倘若你父亲不是用这种办法,借助警察之手控制你,你会藏在家中不出门?”

“这个,”燕歌张了张嘴,对这个问题却是答不上来,答案是无须说的,当时的他满心都是报复,怎么能忍得住?“您能不能告诉我,自然门是什么门派,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强么?”

齐老微微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忘记我们的国粹了,来吧,我今天让你知道一些事,算是做叔伯的责任。”他一面说着,一面站了起来,移开几步走到牢房门前不过几个平米的空地上,拍拍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乱蓬蓬的花白头发向两边捋开,伸手招了一招:“燕歌,你过来打我一拳,就会明白有多少不知道的东西。”

燕歌缓缓站起身,看着齐老佝偻的腰,捏起的拳头还是松开:“齐叔叔,算了。”

“不用担心,你伤不了我,有些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让你亲眼见到,就算是说了,你也未必会信。”齐老微笑摆手道。

“这……”燕歌还是有些不敢伸手,齐老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大,这般年纪的老人,万一自己没能控制好力道,失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燕歌习练的都是军中拳法,出手必要伤人的狠手,对着一个六十多岁的叔伯辈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动的。

“好吧,你不动手那我来动手!”齐老话未说完,手臂幽然探出,迅如疾风快似闪电般,燕歌尚且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齐老的手掌便贴上他的手肘,拇指食指在他肘弯一啄,犹如被高压电击过的感觉,燕歌只觉整个右臂酸麻不已,仿若失去了知觉。

“啊?”燕歌大步向后一退,齐老紧接靠前一步,似乎料准了他的反应,和方才一模一样的再一伸手,燕歌左臂酸麻透骨,低低垂下不听使唤。

“这是……内家拳么?”燕歌瞪大了眼睛吃惊的问道。

“没错,这就是江湖上所谓的内家拳。”齐老手掌一收,出手那瞬间挺直的腰杆又佝偻下来。

“所谓的?”燕歌不解,直到此时,他的双臂才逐渐有了些知觉,可还是无法用上力道,稍一用力手臂上便青筋一跳,整只手臂麻木不堪。

齐老摇摇头,背着手低头沉思一会,这才慢慢答道:“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像我这样的拳法根本不算什么,你现在信了我的话没有?”

“嗯。”燕歌点点头,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看似其貌不扬脆弱不堪,可一动手来自己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这要真是敌人的话,自己早就命丧黄泉了。

“那就好,坐下吧,我们现在可以慢慢聊下去了。”

狭窄的牢房里很昏暗,已经快到八点了,八点钟便是熄灯的时间,拘留所是看押犯人的地方,没有什么夜生活可言,有的只是枯燥和枯燥生活衍生出来的变态。

“看过武侠小说吗?”齐老忽然问道,他的问题让燕歌摸不着头脑。

“看过。”燕歌不可能没有看过武侠小说,事实上中国男人会有谁没看过?

“武侠小说里并非全部是真的,但是也不是全部都假,起码里面有一部分真实存在过。”齐老悠悠说道。

“您不会是说,真的有像小说里那样的武功,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燕歌好笑的反问道。

齐老摇摇头:“降龙十八掌只是小说家杜撰出来的,但是九阴真经未必没有……好了,这是题外话,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自然门的来历。”

“华夏武林起源于先秦,春秋时期便有剑侠存在,这一点如果学过一点历史便是知道的,荆轲、盖聂、王离便是此中的佼佼者。但是和世人心中所想不同,习武并不是单纯为了杀人,更是为修身之道。这些或许你将来慢慢就会明白,我也便不多说了,单对你讲讲这几百年来的武林。武林中向来有四大正宗之说:少林正宗、武当正宗、峨眉正宗并称中土三大宗门,此外还有一个昆仑正宗。”

“四大正宗?”燕歌诧异的看着齐老,少林和武当,在中国是家喻户晓,可峨眉和昆仑,不是小说中才有的门派么?难道说,现实中还当真有不成?

齐老没有理会燕歌的不解,而是缓缓接着讲述道:“少林正宗发源于魏,以外功见长,刚猛之极;武当正宗起于元朝,偏向阴柔。这两家一僧一道,是当今武林的主要源头。少林外功传及大江南北,延伸出无数派系,南拳北腿无不有少林的影子;武当内家拳也不稍弱,名噪一时的诸多太极拳便是由武当拳术演变而来,还有八卦、形意、无极诸多拳掌法。这些想必比你都是听过的,包括你所习练过的劈挂掌,也算得上武当拳法的旁支。”

“和少林武当相比,峨眉正宗更发历史悠远,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我记得有部武侠小说,唤作越女剑的,便是来源于峨眉正宗。先秦时我派祖师隐居于峨眉山,观山间猿猴嬉戏,创下一门拳法,号做峨眉通臂拳;又得一门剑法,动静相济之间,莫有能当之者。因祖师喜穿白衣,故称为白猿剑法,又叫猿公剑法,不想却被人移花接木,写到书中写成了越女剑。我峨眉和少林武当不同,峨眉功法刚柔并济。峨眉正宗向来不能算作一个严谨的门派,此宗门之下又有五宗,其中之一便是青城,方才我们提及的自然门,便是在青城宗门下创建的一个门派。在清末到本朝初年,自然门出了一位名声不小的人,打遍川滇几省不得一败,人送外号侠骨的杜心武,这个人你可听说过?”

燕歌长长哦了一声,杜心武的名头他是听说过的,著名的武术大师。但他以前并没有接触过江湖中人,对武林中的事情茫然不知,所以也只是略有耳闻。

“杜心武名噪一时后,自然门在西川武林中名头极响,巴蜀大族的世家子弟有不少拜入了此门之中,你的仇人张宏生便是杜心武的徒孙,师从于杜大侠弟子于欣隐的门下。刚才你和我交过手,觉得我的武功如何?”齐老正色问道。

燕歌当即摆头:“齐叔叔,我不是您的对手。”

“我的师门也源自峨眉,但不及自然门功法的玄妙,张宏生我早年间是见过的,当年也有过一点交集,他的功夫武功不下于我。”

“啊?”燕歌身子一震,在齐老面前,他自知毫无还手之力,可现在齐老竟然说张宏生不弱于他,那不就是说自己报仇的可能已然飘渺得很?

“齐叔叔,你说的可是当真?”

“嘿嘿,我有必要骗你这个小子么?”齐老有些不悦的说道。“自然门功法来自青城内宗徐矮子手中,此人深得青城真传,说起来和我的宗门还颇有渊源。”

“您又是……”

“这个便不好说了,我家宗门向来遁世,不愿为外人知晓,虽说你是燕环山的儿子,可毕竟不是武林中人,也没有知道的必要。说这些只是要让你知道,这世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自以为在部队里学了些花拳绣腿,便能小看天下人。殊不知在武学一途,你这样连入门都未必算得上。”

燕歌满脸不信,他不如齐老是真的,可对方说他还不算入门,这也太荒谬了些。近些年来武林风在民间盛起,官方民间都举办过不少武术比赛,出身部队习练过劈挂掌的他也看过不少类似节目,真看不出那些武林中人功夫高手,能有多厉害。不过当着齐老的面,他也不好直面反驳。

燕歌定了定,避开这个话题问道:“齐叔叔,您习练的是内家拳么?”

“内家拳……我练的叫什么内家拳?”齐老苦笑摇头:“或许在一般人眼中,我能算是内家高手,可事实上,我和你一般,连真正内家的门槛都迈不进。”

“怎么可能?”燕歌吃惊的问道。就在不久前,他连续被齐老两招便制住,齐老手上似乎并未用多大力,可他双臂就如电击过般瘫软无力,这样的如果还算不上内家拳,那什么样的才叫内家,像电视里飞来飞去,一出手便如发射导弹那样?

“唉……”齐老长叹一声,沉思着久久没有说话,等了好一会,才从回忆中醒了过来:“莫要以为我夸大此词,真正的内家高手,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在我年少时曾经见过一位,举手投足间莫大威势,在他的面前别说动手,我这种微末之技连反抗的心思都提不起来。几十年来,为了追寻真正的内家,我徒耗大半生的心血,才得了一个机缘,可惜……”

齐老的话忽然停住,燕歌方是听得有味之际,心痒难挠的问道:“齐叔叔,可惜什么?”

齐老迟迟不语,只是低头沉思,屋中安静异常,燕歌也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要是如齐老所说,华夏之内真有如此武功的话,必然也是等闲说不得的秘辛。越想燕歌愈是后悔,再也不敢出声,生怕引得这位父亲老战友误会,让他以为自己有什么过分的奢求。

沉默之间,屋中昏暗的灯光忽的暗了下来,清江府第二拘留所熄灯了。远远的传出几声怪叫,还有纷杂的叫骂声,这是拘留所中罪犯们每天的例行功课。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远远的嘈杂渐渐淡去,整座大监牢中沉寂下来。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始终没有人出声。燕歌的胸腹间又隐隐疼痛起来,坐得久了内俯中伤势并未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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