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强看起来比我还害怕,他觉得自己会像他的爷爷一样被枪毙示众,郭氏长枪从此绝后。最关键的一点是郭强学习很差,跳级不像登月那么容易,可能会在我们都安全考上大学离开后被枪毙三遍——一遍是他自己,剩下两遍替我和王小书。我们坐在周老师的尸体旁,庆幸今天是星期天,学校没人,不然现在我们已经和周老师合葬一起了。
王小书思考着到哪里去寻找关系生死的埋尸地点,我和郭强在体育组找到两个翻沙坑的铁锹,站在一旁等候王小书的思考结果。郭强乘机提出几个建议,第一个建议是要把周老师埋到学校跳远的沙坑里。这个建议完全不过大脑,在我这里就被鄙视了。因为为了抓获并暴打汉族人民,黄须族少年每天都在这里锻炼,跳来跳去,一天之内就会把周老师的尸体跳出来,并在尸体上留下几个鲜明的脚印,最后诬陷是我们踩的,判刑时会罪加一等;第二个建议是把周老师的尸体扔到窗外的大水沟里,让厕所里每天流出的污水将周老师冲入大海,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王小书非常专业地指出大水沟里污水的流量太小并且不规律,不足以将身高体胖、脑满肠肥的周老师带到遥远的大海。通过观察地图,王小书知道从我们这里去海边坐汽车到不了,坐火车要七天,尸体被水流带到大海至少要好几个月,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也许我们还没来得及跳级就已经被枪毙了;第三个建议是放火把周老师烧掉。王小书告诉无知的郭强,烧尸体会散发出非常臭的气味,随风一飘,暴露目标,一小时之内就会被枪毙。为了能够理直气壮的和王小书一起鄙视郭强,本来有分尸想法的我不再开口,静待王小书的高见。
王小书说他需要安静地思考一会儿,把我和郭强派到外面放哨,防止陌生人靠近,放哨的同时还要练习给周大力的尸体挖坑儿。郭强和我在大水沟旁用铁锹挥汗如雨,透过破碎的玻璃看着王小书来回走动,眉头紧锁。小川遗留的两只鞋被我和郭强陆续找到。小川是一个爱惜自己东西的好孩子,在两只鞋子顺利团聚五分钟后,小川沿着大水沟原路赤脚返回,看见鞋子非常高兴,满脸笑意,竟然忘记自己刚刚杀了一个人。我问小川你跑到哪去了?见到过什么人?是否走露了风声?小川一概回答不知道,只是说大水沟再往前就被围墙堵住,只有一个很小的出水口,由于不会翻墙,他只好原路返回。我觉得完全可以利用杀人凶手小川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特性解决今天发生的人命事件——让小川背着周大力的尸体在一条一望无际的马路上狂奔。小川不知道自己已经杀掉了全校同学共同的仇人周大力,还在高高兴兴地穿鞋子,自豪于已经学会自己系鞋带,并晃动着双脚给郭强展示。郭强家境贫寒,从小习武,没有穿过带鞋带的鞋,此刻恨不得一锹子拍死小川——反正也快被枪毙了,弄死一个赚一个。怀着这样的变态心理,郭强开始在心里罗列自己的仇人名单,计划在事情暴露之前至少干掉其中几个。
王小书最后想到的办法,就是把周大力埋进荒山。
我们学校后面的荒山,大概有一千多米高,传说山顶是个卫星信号接收站,每天用几个锅一样的雷达不停察看天上的卫星还在不在。这真是一件比读书更无聊的事情,没有人具备飞到天上偷卫星的能力,即使偷到手也没地儿卖,收废品的都嫌大。卫星这事儿挺不靠谱的,好不容易捣鼓上天了,坏了也不大好修,乱七八糟的在天上飘着,某一天掉下来砸到某位张开嘴巴等馅饼的嘴里,该是多么的悲伤。在长大的过程中,习惯于等待奇迹发生的我经常被天上的坏掉的卫星砸到,每回看到卫星往下掉都懒得躲,期待它在砸到我的一瞬间突然变成美味的馅饼。后来我发现有很多人都和我一样在傻张着大嘴等待卫星掉下来砸自己,真正厉害的人是那些造卫星砸我们、等我们被砸晕后拿光我们身上钱财的人。而有小聪明的人则躲在暗处,等厉害的人远去后再扒光我们身上的衣服。我们醒来后并不害臊,光着身子继续张大嘴。传说中这个不靠谱的卫星信号站四面的山坡上全是坟墓,有的立着一块破碑,记载着一个谁都不知道的人在何时何地如何死掉。大多数的坟是野坟,不知道属于谁,孤苦伶仃的存在着。关于这座山有许多可怕的传说,我娘为了不让我去那玩经常会给我讲那里发生的一个据说是真实的故事。
故事说的是有一年春节,所有的人都回家过年了,只有一个新来的女兵留在学校后面荒山上的卫星信号接收站值班。这个女兵非常不孝顺,父母疾病缠身却不好好照顾,耗费家里的积蓄吃喝玩乐,最后搞得家徒四壁,丢下父母扬长而去。年迈的父母为了养活自己,不得已常常上山挖人参,最终永远消失在深山老林之中。女兵性格泼辣,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类人,小时候跟过一位算命师傅跑江湖,开过天眼,能见鬼神。当天晚上,卫星信号接收站一切正常,表示卫星在天上运转良好。女兵开着小电炉在煮火锅,电视里是春节联欢晚会。突然有人敲门。卫星信号站的大门是铁的,可传来的敲门声却是敲木门的声音。女兵又仔细听了听,确实有人在敲木门,就起身拿着橡胶警棍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可是快靠近声源的时候,声音的位置就变了,变得更远。女兵胆子非常大,跟着声音一路走去,最后走出了卫星信号站,来到了山坡上的野坟中,远远看见有一个老太婆在敲木头,敲出来的声音正是女兵听见的敲门声。女兵以为是一位黄须族的老太太在进行某种仪式,不便打搅,就转身离开。没想到就是找不到回去的路,走来走去总是听见敲门声在不远处不绝于耳,绕过几座野坟又看见老太婆站在前面敲木头。因为开过天眼,女兵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人是鬼,决定走近老太婆身边看看,反正自己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女兵走到老太婆的身后,发现墓碑上写的竟是自己父母的名字!她很奇怪,上前问老太婆是怎么回事。
老太婆没有回头,只告诉女兵死的两个人是夫妻,死的前一天挖到了一枝千年人参,夫妻俩高兴地往家走,夜里借住在一家寺院里,天黑后忍不住在灯下欣赏千年人参,不料被寺院主持看见,用木鱼敲晕,而后困在寺院的地窖里。主持原是一个百年老妖,需要千年人参修炼肉身,可惜自己只有百年法力,与千年人参无缘。所以老妖筑起一座寺庙,在这里等候与千年人参有缘的人。老妖拿到人参之后立刻吃下,可法力太浅,消化不起,百年的修炼反而毁于一旦,变成了一个永不转世的野鬼。老妖怨恨把人参带到寺院的夫妇俩,从此游荡在地窖的周围,没日没夜地敲木鱼,把夫妇俩求救的声音完全淹没。而过路的人听见寺院里的木鱼声觉得很正常,不会想到里面还困有两个人。夫妇俩趴在地窖,不停呼救,并用手使劲拍打地窖的木门,至死也没获救,只留下木门上一个个满是红色的血手印。老妖敲打木鱼的声音和夫妇拍打木门的声最后混在一起,长时间在寺庙周围响着,直到一位得道高僧路过此地,降服了老妖,才超度了夫妇俩的灵魂。
野坟边的老太婆讲得很平静,一边讲一边不断敲着木头,发出的声音时而是敲木鱼的声音,时而是敲木门的声音。女兵问老太婆是谁,老太婆回过头,死死看着女兵。女兵仔细一看,原来眼前的老太婆竟是变老的自己,吓得拔腿就跑。跑了很久,女兵的耳边终于没有了敲木鱼和木门的声音,来到正上演着春节晚会的屋子。一进门,却发现自己的父母正在屋子里狼吞虎咽地吃着火锅,锅里煮的都是人心人肺。女兵低头一看,自己的肚子上有一条长长的血口子,身体里的心肺肝脾都在往火锅里不停地流。夫妇俩看见女儿进屋,立刻站起来,伸出血淋淋的双手,质问女儿为什么不去找他们?为什么不赡养他们?女兵落荒而逃,最后被逼到卫星信号站的铁门前,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