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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大院里的孩子陆续到医院诊治,以父辈的名义享受免费治疗,每天打针吃药,放屁都是消毒水的味儿。黄须族少年觉得进医院看病要花钱,不如给部落神医送点蔬菜水果粮食来得实在。黄须族神医使用的方法是在仙人掌中提取某种物质,抹在写对联用的红色纸条上,再剪成一片一片的往脸上贴,腮帮子一边一个。患者如果采用这种治疗方式,在外形上不像病人像怪物,还不能洗脸洗澡,不然纸张掉色儿,搞得个个都是红脸的伪包公。我天生不会吃药,患上腮腺炎对我来说最难受的就是吃药,腮帮子的肿痛还在其次。别的孩子都会将药和水一块儿完整咽下,我却不行,必须将一把五颜六色的药片全部在嘴里咬得粉碎,再用水冲到肚子里。这个毛病害苦了我,每回吃药都一嘴的苦楚,眼泪叭哒叭哒地往肚子里咽。所以我宁愿牺牲造型也愿意像黄须族少年一样贴两个腮红了事。可惜我娘不同意,说黄须族少年搞封建迷信,不科学,不卫生,必须到医院打针吃药。于是我每天被我娘拉着去医院,看见同学们被针扎得体无完肤,吃药吃得口吐黄连,病却不见好转。小川因为吃药过量还被抢救了一回,据说智商又受到了新的伤害,看镜子时提出一句很哲学的问题:我是谁?

黄须族少年在腮红的帮助下已经接近康复,说话利落,吃嘛嘛香。王小书是一个爱钻研的孩子,目睹神奇现象就一定要搞明白,于是率先在他爹王建军的保护下拜访黄须族神医,讨要药方被拒绝后,决定以身试药,贴上红色的对联纸,不用每天到医院受刑。郭强他爹有了前两次被白衣天使要账的不快经历,所以既不肯到医院花钱看病,也不相信廉价的黄须族神医,觉得这不疼不热的破病用内功抵抗两天就行了。俗话说得好,强身健体,百毒不侵。郭强忍住疼痛每天练功,还要每天坚持上学,在黄须族少年迅速康复返校后便成为唯一指定追杀目标。

由于前一段时间发生了许多故事,校园内客观上平静了很长时间,黄须族少年早就擦拳摩掌,斗志昂扬,郭强同学只好每天肿着腮帮子,顶着黑色的绷带亡命天涯。王小书很快也康复了,小脸恢复如初,以实际的例子鼓舞众多家长带着孩子去找黄须族神医。我娘也在此列,决口不提封建迷信的事,看着我两边的腮红痛骂医院办事不力,一副很有先见之明的样子。王小书在生病期间给张不高寄去一封信,告诉他腮腺炎事件的最新发展,以及神药的最新研制情况。张不高回信说他现在每天训练很辛苦,没有时间去担心身高问题,反而希望自己长得更高一些,早日为祖国争光。张不高还寄来了他和队友的合影,在照片里,张不高显得并不高,穿着令人羡慕的专业的白色篮球服,举着奖杯开心地笑着,是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

有些病就在人的心里,王小书的神药无法医治。

郭强的病开始恶化,从腮帮子一直肿到脑门,每天从黑色的绷带里流出黄色的不明液体,郭强自己尝了尝,满嘴是变质的猪脑花的味道。即使郭强每天练习武术,健身至虚脱也无法扼制病情的迅速加重。郭强爹迫于邻里们的舆论压力终于带郭强到医院就诊,白衣天使吸取前两次的经验教训,要求郭强爹先付钱再看病。郭强爹当场表示拒绝,带着脑袋上流着黄水的郭强原路返回。郭强同学只能继续肿着大脖子品尝自产的过期猪脑花,三天后终于吃出毛病,高烧呕吐,奄奄一息。郭强爹把郭强扛在肩上,高举人民币冲向医院。耀眼的人民币如同一张神奇的通行证,带着郭强穿越所有繁琐的手续,直奔急救室。郭强脖子上的腮腺炎引起脑部伤口发炎,由于治疗不及时又转为脑膜炎,并引发肺炎,总之胸部以上的各个器官基本都在发炎。郭强爹听闻病情,一头雾水,不理解为何从小练武的郭强怎么会哪都是毛病,决心用更加魔鬼的训练让儿子变得如同钢铁一般。

王小书和我去医院看望郭强,见他木乃伊一般躺在床上,两只胳膊都在输液,护士姐姐正在帮助他小便。我们的到来导致容易紧张的郭强小便不畅,半天没有挤出一滴尿来,让端着尿盆的护士姐姐的臂力有机会得到了长久的锻炼。后来,郭强终于在护士姐姐的破口大骂声中排泄成功,美中不足的是基本都撒到尿盆外面了,搞得护士姐姐想阉割郭强的心都有了,具体表现是在郭强的重要泌尿器官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紫色的掐痕入木三分!郭强当时就中断了汹涌的尿液,随之而起的惨叫声让我们不寒而栗深受震慑,心想回家后一定好好练习撒尿,免得有朝一日在护士姐姐手里落得断子绝孙的下场。

老校长死得太提前,新校长还没赴任,所以学校一直没有复课。老师为大家布置了大量的作业,写到大学毕业也绰绰有余。虱子多了不痒,这句老话讲的很有道理。全校没有一个人在家写作业,都在成群结队地疯狂玩耍。王小书在玩乐之余每天还要看许多课外书,比如《十万个为什么》、《宇宙的奥秘》、《上下五千年》之类等。这些深奥的书籍反复介绍我们生存的地球,号称我们的地球母亲还有许多的秘密鲜为人知,所以正在上学读书的少年儿童长大后一定要去解开这些秘密,为全人类谋取幸福。王小书看完这些书后总是很激动,恨不得一夜长大,为人类的幸福作贡献。无奈每天早起都是失望——脸上竟然还没长出胡子。这类科学性的书籍在每章的最后总要留下一些思考题,要求无知的少年读者结合自己的生活去思考身边的奥秘。我和王小书成长的这个小城实在过于偏远,许多地球的奥秘都懒得在我们这里发生,比如龙卷风、极光、海啸、雪崩什么的。王小书却不会因此而郁闷,因为我们身边确实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奥秘——地震!

地震的传说故事,依然出自每天醉酒的负责看守煤炭的黑老头。据黑老头说,自从黄须族定居此地,此地的风水便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因为黄须族毕竟是异族迁入,祭祀所在的圣地又正好压在当地的龙脉之上,龙脉遭到冲撞,自然会有灾难。俗话说,蛇打七寸,黄须族的圣地偏偏就在龙脉的“七寸”附近,使得龙脉无法自然舒展,总是不停地挣扎,企图脱离黄色大象的限制。因为龙脉的不稳定,因而当地总是地震不断,致使当年发射基地无法建成。黄须族人因为龙脉不稳定而造成的地震,几百年来损失巨大。为了避免地下的龙脉终有一日鱼死网破,搞出一个山崩地裂的毁灭性地震,黄须族人在五百年前就向天祈愿,供奉大量祭品,希望找到彻底降伏当地龙脉的方法。

祈愿活动在祭祀师的带领下整整进行了三年,终有一日,天空出现异象,一片巨大的黄色云彩在圣地上空停留三日之后,突然变作大象的模样,从象鼻中喷出一道闪电,击中圣地旁边的一座小山,满山的树木瞬间化作灰烬,黄色的大象云也随闪电的降临突然消失。是夜,祭祀师在梦中得到启示,得知奥秘就在被闪电击中的小山上,于是第二天带领族人在小山上找到一个被闪电劈开的巨石,里面果然有一个大象状的金黄琥珀,象鼻所指,就是知命花开放的圣地。祭祀师告诉自己的族人,他在梦中得知,这个琥珀色的大象就是上天派来压制龙脉的神器,但是只能压制五百年,之后的情况天神没有透露,一切只能听天由命。金黄的琥珀大象每年都会向圣地里的知命花靠近一些,五百年后就会和知命花融在一处,那时龙脉将再度失去控制,是福是祸难以预料。因为有了琥珀大象的帮助,五百年来小城周围一直风平浪静,虽然每年都会有几次小地震,显示着被压制的龙脉依然有着强大的生命力,但是惊天动地的大地震,却从未发生。

讲完这个故事时,黑老头总是喜欢眯缝着双眼,掐指一算,然后忧伤地告诉我们,五百年的大限降至,被欺压了五百年的龙脉将会进行最后的疯狂报复,不可逆转的天灾即将降临人世!

小城每年确实都有一些地震,大院里每年也都有地震演习。但许多年来这里都没有发生过大地震,对于处在全球地震带附近的小城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因为没有汉族人进入过黄须族的圣地,无法知晓琥珀大象的真实;而黄须族少年们又总是用民族语言闪烁其词,所以黑老头的预言故事无法得以证实。

然而尽管如此,我和王小书还是相信黑老头醉醺醺的酒话。根据黑老头的推测,五百年的大限会在今年,也就是在我和王小书八岁这一年如约而至。难怪腮腺炎事件过去后,大院尚领导为丰富孩子们的暑期生活,开始隔三差五地组织大家进行防震演练,比如钻桌子,蹲厕所,哪阴暗往哪躲,原本过街喊打的老鼠成了大家争先模仿的对象。王小书则每天守在露天的地震观测仪旁边研究地球的奥秘,心中想着黑老头的预言,期待并相信自己八岁这一年会拥有的不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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