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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面前张开怀抱欢迎他们的是一处炎热无比、蒸腾着的火热大地,烧焦的山体、荒芜的戈壁、无边无际的荒野。似乎太阳只在这里升起,而且只会落在这里……
在所有******的眼里,随着人们踏上这块可敬的大地,冲入他们鼻腔的就只有这块地方特有的、让人难耐的干燥、炎热,以及纯粹的荒滩戈壁的气味。在他们面前延伸开来的这块火热的土地上,哪里有标示着生命存在迹象,哪怕巴掌大小的绿地?哪里有一条涓涓流动的小溪呀?在人们眼前几乎寸草不生的起伏山峦,似乎给人一种突然从蒸腾着热浪的大地上冒出来,早已没有了生命气息的凝固物的感觉,其颜色也如经过火狱煅烧过的山石泥土般变成了丹铁色……
他们骑着骆驼走了三天,终于来到了距离麦加只差六公里的塞莉芙琳。这里距离麦加的山已经非常近了。
他们在这里休整了一天,准备第二天以全新的面貌、全新的精神状态进入神圣的麦加。
中午,女人们为大家做了一大锅抓饭。她们把抓饭焖在锅里,进帐篷准备碗碟勺筷去了。正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令人费解的怪事儿:似乎是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一样,山脊上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他们身上披着残破的白布,身穿粗布长衬衣,头上包裹着一块破头布。他们从山腰处走下来,大摇大摆地朝四周望了望,然后直接跑到了烧火做饭的地方。直到这时,帐篷里也没有出来一个人。男人们正躺在那里闻着抓饭的香味,心里想着什么时候饭才能端到我的面前来呀;而女人们都在忙着准备吃饭用的家伙。当她们从帐篷里出来时,端着碗盘来到锅灶前一看,傻了眼:炉灶上的锅不见了。女人们先是吃了一惊,愣在那里,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心中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感觉……
男人们听到女人们的惊呼声赶忙从帐篷中跑了出来。这时候,那两个人抬着一锅抓饭已经跑到了山上很高的地方。他们把锅放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一会儿的工夫,从两个人就变成了七八个人,其中还有半裸着身体的孩子。他们打开了锅盖,顿时抓饭的香味飘向四周,锅内仍需要入味的羊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令人垂涎三尺。他们围拢在锅的四周,挽起袖子,就像在吃自己家里做的抓饭一样,开始动手吃了起来……
他们这种光天化日下的所作所为引起了几个人极大的愤慨,他们拿起了石块和棍棒冲向山脚,准备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些掠夺别人口粮的强盗。不过,阿提汗还是阻拦住了他们。
“你们不要冲动,这饭,看样子就是属于他们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吃到属于别人的东西!”
艾克拜尔朝着他们大声喊道:
“哎——哎——你们都是什么人?”
“我们就是这座山里的民众!”其中一位用非常好听的声音回答道,“我们在这里放牧……”
“你们为什么要拿走我们的食物?”艾克拜尔把手拢成喇叭状喊道,“那样的话,我们不就挨饿了吗?”
“这就叫做口福无边呀!”那个人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毫不在乎地说,“是这些食物散发出的香味召唤我们来的,如同胡达不愿意让我们挨饿一样,也是不会让你们挨饿的!”
从他们的言语来判断,他们寻找抓饭的香味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一直躲在山石后面等待机会。
没有一会儿的工夫,他们就把抓饭吃完了。最后,其中一位把锅底的那些熟得有点儿发焦的锅巴吃完后,就把锅像滚石头一样从山上滚了下来。
“唉,没有人性的野蛮人!”穆萨荡砍心疼地望着有几处已经碰瘪了的铜锅说道。
“没有关系,不要因为他们而大动肝火!”阿提汗安慰着穆萨荡砍,“这些可怜的人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也是很不容易的!幸好,他们还没有完全变成野蛮人呀。”
这一整天因为没有吃上抓饭,人们心里面都有点儿不舒服。不过,他们嚼着干馕、喝着热茶,加上第二天旅程的兴奋和紧张的准备过程,很快便把刚才的那些不愉快都给忘了。
第二天清晨,他们经过仔细地净身,梳洗打扮,穿上斋戒的装束(有着扎腰的两块白布),继续前进。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衣装、情感和印象似乎都被送入了一个固定的模式,每个人的躯体内都被一种虔诚、神圣和顺从感所征服。他们越接近麦加越是兴奋激动,只是想想,在几个小时之后就能到安拉的天房里去朝拜,心跳就不可抑制地加速了。
这时,阿提汗用轻柔的声音唤起了“莱伯克”。随即大家都跟着他,形成了一股严肃而虔诚的诵经声:
“我们来了,安拉呀!我们遵命而来!”
在第一次的“莱伯克”停下来的时候,阿提汗对跟着自己走着的艾克拜尔说道:
“儿子,在当时,这个珍贵的杜瓦是圣人易卜拉欣站在麦加附近的艾布卡依斯山顶念诵的。据说,那个时候,他的声音使得天空震撼,使大地颤抖。这个诵经声不仅能让整个宇宙的生物听到,而且还能让那些没有出生,还在母亲肚子里成长的婴儿也有了感觉!”
艾克拜尔只是说了声“是的”,并且点了点头。他的那种疲惫劲儿和毫无感觉的神态,让人无法知道他是否真的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莱伯克”又响起来了,人们的脚步也加快了。因为兴奋和激动,人们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心跳也加快起来。
终于,位于山谷间,周围被那些高高低低的、光秃秃的山体包裹着的麦加城,显现在他们面前。
麦加,啊,奥姆勒阔如!想看到你尊贵的、极富吸引力的容颜是如此艰难啊!这些脸庞早已被晒黑、嘴唇早已干裂的忠实信徒们为了朝拜你,从世界的一头来到另一头,一路上经受了多少艰难困苦?甚至还有人死去了,连活着的人也是在九死一生中挣扎!一年多漫长艰苦的旅程使得肥胖的人骨瘦如柴,而那些本来就瘦骨嶙峋的人们早已奄奄一息了。即便如此,他们为了一睹你的尊荣,一路上坚韧不拔、永不言弃!他们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前行,最终来到了你黄金般的门前!
啊,麦加!因为你的怀抱里有着安拉的天房而成为了整个伊甲紫区诸多城市的骄傲!你是天房的居所,平安的故乡,团结的象征,朝觐者们最为神圣和理想的目的地!我们终于来到了你的怀抱,终于把头枕在了你的门槛上。即便是现在立刻死去,我们也不会有任何一点儿遗憾……
这就是成千上万朝麦加涌来的朝觐者向安拉的起誓和呼声!
阿提汗抓着艾克拜尔的手,领着他经过“吉尔外力”谷口进入了麦加城。他的步伐那么有力,呼吸加速,心脏似乎就要从胸口蹦出来似的怦怦直跳。他的口中也一刻不停地念诵着赞词与经文。这一刻,他忘记了在旅途中所经受的苦痛,变得如此精神饱满和意气风发。
阿提汗由于激动而用闪着明光的眼睛贪婪地环视着周围。在他眼前,是一座在狭窄而又悠长的山谷间自北向南舒展开来的狭长城市。猛地望去,无法立即辨别出哪块是城市,哪块是环抱着城市的大地。因为,城市与周围隆起的奇形怪状的岩石山体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整体。由于各种各样的建筑房屋的石头也都和周围山石棕褐色的纹路相符,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要完全分辨出它们是很困难的。同时,山体与城市之间有着完全可以作为界限的绿色花坛草坪,房屋建筑的屋顶与山腰上的岩石相互交织在一起,相互映衬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景线……
阿提汗在惊叹不已中进入了癫狂的状态。在周围涌动着的人流推动之下,他们来到了大清真寺雄伟壮观的大门前。这时,他才真正回过神来,看着身边的艾克拜尔进行特别的嘱咐:“孩子,在进入这个神圣清真寺的时候,口中要念诵‘比斯米拉’,先要迈右脚跨入!”同时,阿提汗自己不停地口诵着杜瓦:“啊,胡达,请宽恕我所有的罪过,且为我打开福运之门!”
这座位于麦加城中央,可以容纳十余万人在同一时间进行宗教活动的华丽的清真寺,现在已经变成了沸腾而隆重的另一个世界。清真寺四周建立着象征一周七天时间的七座雄伟无比似弓箭形状的高塔,好似跃跃欲飞的山峰般直指天空,在阳光下像黄金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成千上万的朝觐者从大清真寺的三面大门,即阿卜杜勒·艾则孜、吴迈拉和法塔赫三个大门,并念诵着“真主至大”的赞词,如同汹涌的江河般不间断地涌向清真寺中央的天房。从远处望去,人们宛如从天空滑落下来的四方形磐石一般朝高高耸立的克尔白移动……
多少个世纪以来,一直作为这个世界所有******神圣信仰之所,即他们每次礼拜时脸面的朝向和朝觐之所的天房克尔白,是一座高达二十四米的雄伟壮丽的房子。天房的地基使用的是大理石,墙体是用肝紫红色的石头砌成,用黑色法伊绸缝制的布盖,自上而下把天房包裹得严严实实。布盖上面用金丝和银丝绘写的《古兰经》经文,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神圣威严。天房之门位于圣寺与伊拉克角,距离地面有十一点五拃高。大门制作得异常精细和宏伟,门面上镶着银皮。所以,岁月对它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天房里面铺设着大理石砖,纹路鲜明、光滑且漂亮。支撑天房的三根栗子木柱子,牢固而高大,柱与柱间的距离相当于人的四步。用红玫瑰色丝绸覆盖着的墙面上写着闪闪发光的阿拉伯文字“安拉胡,间安拉基拉乎”。天房的四个角,根据朝向,北面称为“伊拉克角”,西面叫做“夏木角”,南面是“也门角”,东面叫做“玄石角”。
朝觐者们朝着天房的玄石角移动。他们高呼着艾米都赞词,像潮水一样奔腾着,形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人海。阿提汗紧紧抓住艾克拜尔的手,在这股旋涡中转动着、碰撞着,历经了千辛万苦来到了玄石跟前。他激动万分,双眼充满了泪水,情不自禁地放声颂道:“安拉啊,伟大的安拉!我来了,我来朝拜你神圣的殿堂!万能的安拉,请接受我一生中向你所做的虔诚的祈祷!你是仆人的恩赐者,安拉!”说着,他开始非常轻柔地抚摸着玄石,用脸庞磨蹭亲吻。
玄石是一块发着光彩的椭圆形陨石,光滑的石面上有着红色的斑点和黄色的纹线。玄石嵌在一米五高的银框里。黑色的玄石和白色的银框交织形成的光彩晃着人双眼。当亲吻玄石的时候,人的嘴唇能感受到一种异常的美妙,越是吻就越想不断地吻,一种神妙的战栗感让人全身都觉得舒坦,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源自这块悬浮着的神石的独特,以及它体现着的神旨。
“儿子,这块尊贵的石头是安拉的使者亲吻过的,”阿提汗望着艾克拜尔激动地说,“当时我们的圣人亲吻着玄石说:‘这是伟大的安拉定立在大地上象征着誓言和信仰的碑石。安拉让我们获得了亲吻和抚摸玄石的机会。对这种待遇有兴趣的任何人来到这里,都会获得相应的福运。’”
艾克拜尔也亲吻了玄石,在自己纯净的双唇上留下了清凉柔和的感受。随后,阿提汗带领着他来到了天房门前,用非常小的声音颤抖着开始做杜瓦诵经:“我来了,安拉!您的天房是最尊贵的房子,安拉!天房的主人,安拉!请接受我顺服仆人的杜瓦祈祷!请给已经逝去的人以信仰,活着的人以安康,安拉!请让我的女儿、儿子都好好长大成人,安拉!祈求您,让我们规避所有的罪过,成为有道德、有情操的人,安拉!祈求您赐予我们今生和后世所有的善与福,安拉!祈求您让我们远离火狱,保佑我们不被火狱折磨,安拉!我们除了您之外,再没有任何庇护者,安拉!所有的赞词和美言都只属于您,安拉!”
阿提汗不停地祈祷,声音也越来越低,就连站在他身边的艾克拜尔都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这一刻,虔诚忠顺的阿提汗整个人完全融入朝觐祈祷和杜瓦诵经当中去了。
艾克拜尔搀扶着他,开始继续履行朝觐的各种义务和仪式。他们在朝觐的人群中拥挤着、推搡着绕着天房巡游了七圈,然后来到圣人易卜拉欣站过的地方做了两拜副功礼,然后来到了渗渗泉边。
阿拉伯人自古以来就把渗渗泉尊称为圣泉。自古以来麦加人就饱受干渴之苦,一直是从城外拉水来过日子的,受尽了苦难,花费了大量的财力和物力。无所不能的真主安拉在当时为了不让艾杰尔与其儿子伊斯马依因口渴而死去,便在这个干秃秃的山谷中造就了这股泉水,所以这眼泉被称为神圣之泉。所以,渗渗泉就以其奇迹般的存在,成为了给他们提供甜美、福运之水的永恒宝物。
渗渗泉位于一个四周都有门的祭坛似的院子里。泉水是用辘轳从井底打上来的。
从早晨就开始不停地流着泪,一直在祈祷诵经、疲惫不堪、口渴难耐的阿提汗,把井里拉上来的冰冷甘甜的泉水喝了个痛快,并为安拉用自己的神威在这样一处荒凉、干燥的大地上造就的生命之泉而举手祈祷说:“我颂扬为干渴赐予泉水的安拉伟大万能!啊,安拉!我请求你赐予我给养和更多有用的知识,让我有了病能够痊愈……”
阿提汗喝过渗渗泉里的甘露解了渴,精神百倍地领着艾克拜尔继续甜美的朝觐礼仪,到萨法和麦尔沃山之间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