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又听说她烦躁、郁闷得要死,因为她再也不能玩那个游戏,再也找不到令她高兴的事了。所以,我今天特地赶来告诉她——我和我丈夫决定厮守一辈子,我们自己玩这个游戏,她听了也许会为我们高兴的。我想她会的,因为从前她也为我刚才提到的那件事感到烦恼。这个游戏到底会怎样帮助我们,兴许我无法表达清楚。但它一定会的。反正我们正在努力——因为她希望我们这样。请你告诉她这些好吗?”
“好的,我会告诉她的。”波利小姐允诺道,声音微弱。忽然一种冲动促使她走上前去,向客人伸出手,说了极其简单的几个字:“谢谢你的来访,培森太太。”
年轻女人刚才还扬得高高的下巴低了下来,嘴唇哆嗦着,好像嘟囔着什么,迷茫地握了握伸过来的手,转身逃走了。
还没等门关好,波利小姐急忙跑到厨房找南希。
“南希!”
波利小姐提高了嗓门。过去数天一系列让她困惑不解的造访到今天下午达到了顶点。波利小姐本来就绷得紧紧的神经此刻已到了崩溃的边缘。自从波利安娜出事以来,她对南希的态度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严厉过。
“南希,你一定得告诉我,这个让全镇的人喋喋不休谈论的荒唐‘游戏’到底是什么?我的外甥女跟那个游戏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些人,从米莉?斯诺到汤姆?培森太太都想带话给我外甥女说他们都在‘玩这个游戏’?据我所知,因为波利安娜,全镇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温文尔雅,家里也不吵架了,还开始喜欢以前很反感的事。我试图问过这孩子,她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当然,我也不愿意打扰她,特别是现在。我昨天晚上听到你们的对话,我想你也是他们中的一个。现在请你告诉我,那个游戏到底是什么?”
让波利小姐惊讶的是,南希竟然哭了起来。
“从去年六月开始,这个可爱的孩子让整个镇上的人高兴了起来,现在他们要回报她,让她也高兴起来。”
“为什么高兴?”
“不为什么,‘快乐就好’,游戏就叫这个名儿。”
波利小姐着急地跺了跺脚。
“南希,你说的跟其他人没有两样。它到底是什么?”
南希抬起下巴,眼睛勇敢地直视她的主人。
“我会告诉您的,主人。这个游戏是波利安娜小姐的父亲教她的。以前她想得到一个洋娃娃,慈善桶里却只有一副拐杖。她当时就哭了起来,像别的孩子一样。后来,她父亲对她说,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不可能样样顺你的意,但总会有某样东西会让你感到高兴的。因此,她应该为得到这副拐杖而高兴。”
“为得到拐杖——高兴?”波利小姐拼命忍住泪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楼上那双孤独无助的腿。
“不错,我刚才是这么说的,波利安娜小姐的话也只有这些。她的父亲告诉她,她之所以可以因这副拐杖高兴,是因为她压根儿不需要它们。”
“哦——”波利小姐叫出声来。
“打那儿以后,她父亲给这个游戏定了个玩法——在每件事情上找到一些可以让自己高兴的东西。她说这么做了以后就不会在意是否得到洋娃娃,因为光是为自己不需要拐杖高兴还来不及呢。他们给这个游戏取名叫‘快乐就好’,这就是她一直在玩的那个游戏,主人。”
“可,这怎么会——怎么会——”波利小姐停了下来,十分无奈。
“要是您发现这个游戏有多么奏效,保管您会大吃一惊的,主人。”南希带着波利安娜惯有的急切口气继续说道,“我还想给您讲讲她在我的老家,帮我妈妈和其他人做的一些事。您知道,她跟着我回了两次家。她让我一直都快快乐乐的,在许许多多的事情上,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好多麻烦事儿解决起来也容易了许多。举个例子来说吧,我以前一直都不喜欢‘南希’这个名字。可是自从她说我应该为不叫‘郝弗兹巴’而高兴之后,我再也不为‘南希’这个名字苦恼了。还有啊,我以前很讨厌星期一早晨,是她让我喜欢上星期一早晨的。”
“为星期一早晨——高兴?”
南希嗤嗤笑了。
“我知道这听起来确实有点搞笑,主人,还是让我接着说下去吧。这可爱的小羊羔发现我确实很讨厌星期一早晨,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讲:‘南希,不管怎么说,星期一早晨比任何一天都更应该让你高兴啊。因为从这一天算起,到下个星期一时间最长,还有整整七天时间呢!’从那以后,我每个星期一早晨都会想到她的那句话——真的很管用,主人。一想起那句话,我就忍不住要笑。笑一笑,真的是太有好处了,不骗您!”
“可是,她——为什么没——跟我提起过这个游戏呢?”波利小姐结结巴巴地问道,“为什么我问起的时候,她总是遮遮掩掩的,弄得很神秘似的?”
南希犹豫着。
“请您原谅,主人。您曾经告诉她,不让她提起——她父亲,所以她就没向您说起过这事儿。您瞧,这是她父亲的游戏。”
波利小姐下意识地咬住嘴唇。
“本来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您,”南希接着说,声音有点儿颤抖,“她需要有人陪她玩,您知道。所以我就只好充当了她的第一个玩伴儿。”
“那——其他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儿?”波利小姐的声音抖得厉害。
“哦,现在,我想几乎无人不知。至少,不管我走到哪里,都听见人们在说这个事儿。当然,她给很多人都讲过,听到的人呢,又讲给其他人听。您知道,什么事儿一开了头,就越传越远。她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整天乐呵呵的,没人不喜欢她,别人没法儿不知道啊。现在她受伤以后,大家的心里都难受极了——尤其是得知她因再也高兴不起来而烦躁恼火的时候。所以他们天天到这儿来就是想告诉她,她曾经给别人带来了什么样的快乐,并且希望用这种方式来帮助她。您瞧,她总想有人同她一块儿玩这个游戏。”
“嗯,我现在知道——有谁会陪她玩游戏了。”波利小姐抽泣着,转身冲出了厨房。
在她身后,南希盯着她,目瞪口呆。
“好啊,现在,什么事儿都得相信了。”她自言自语道,“不相信也得信啊!噢,波利小姐!”
过了一会儿,护士离开了房间,只剩下波利小姐和波利安娜。
“亲爱的,今天你还有一个拜访者。”波利小姐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你认识培森太太吗?”
“培森太太?当然认识啦。到彭德尔顿先生家去得路过她家。她有一个三岁的小女儿,好漂亮;还有一个快到五岁的男孩。她人很好,丈夫也不错,只是他们两人不理解对方是多么好。他们有时候打架,我是说他们意见不统一。他们说他们很穷,因为丈夫不是教士,像——他们没有捐赠桶。”
一抹淡淡的红晕掠过波利安娜的脸颊之后又映射到姨妈的脸颊上。
“虽然说家境不好,有时她穿的衣服还是很漂亮。”波利安娜有点急促地说,“她戴的戒指也很好看,上面镶着钻石、红宝石和绿宝石。可她说有一个是多余的,要把它扔掉,把婚离了。波利姨妈,什么是离婚啊?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谈起这事儿的时候,她一脸的不高兴。她还说,要是离了他们就不住那里了。培森先生要离开,孩子们也许会离开吧。我倒是想,就算她有多余的,她还是该留着那枚戒指。您说呢?波利姨妈,离婚到底是什么啊?”
“亲爱的,他们不会搬走的。”波利小姐赶紧打断她,“他们两人将一直住在那儿。”
“噢,我真高兴!我以后又可以到那儿去看他们——噢,我的天!”小姑娘说着说着突然可怜巴巴地停下来,“姨妈,我怎么老记不住我的腿再也不能走路了呢?再也不能,我再也不能去看望彭德尔顿先生了。”
“好啦,好啦,别伤心了。”波利小姐抽噎着说,“也许有一天你会坐马车去的。听我说,我还没把培森太太的话说完呢。她想让我转告你,他们要生活在一起,还要在一起玩这个游戏,就像你期盼的那样。”
波利安娜含着泪水笑了。
“真的?是真的?噢,我太高兴了!”
“是的,她说她就愿意你这样,这就是她告诉你这个消息的原因,让你高兴起来,波利安娜。”
波利安娜迅速抬起头来。
“波利姨妈,听您说话的口气,好像您已经知道——您知道这个游戏了吗,波利姨妈?”
“是的,亲爱的。”波利姨妈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欢快,“南希什么都给我说了。我认为这个游戏不错,我也想玩——和你一块儿。”
“噢,波利姨妈——您?我太高兴了!您看,我一直以来最想邀请的人就是——您!”
波利小姐竭力屏住呼吸。这次要把声音稳住就更难了,但她还是办到了。
“是的,亲爱的,还有别的人呢。唔,波利安娜,全镇的人都在玩你这个游戏,包括牧师大人。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今天上午在去乡村的路上,我遇见了福特先生。他让我转告你一声,等你可以接见来访者的时候,他就会过来跟你说,你提到的八百条快乐经使他一直保持着愉快的心境。亲爱的,你看哪,这都是你的功劳。整个镇子都在玩这个游戏,每个人都比以前更快乐了——就是因为一个新游戏,因为有一个教游戏的小女孩。”
波利安娜拍着双手叫道:
“噢,我真高兴!”突然,她的脸上焕发出奇异的光彩,“我说呀,波利姨妈,我找到让我高兴的事了!我为我曾经拥有健壮的腿脚高兴,否则的话,我就不可能让整个镇子都高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