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月光照进窗子,茅屋里的一切好像披上了银纱,显得格外清幽。金灿灿的干草垛上,刹那间洒满了银光。触景生情,天龙突然来了兴致,他很绅士地做出邀请的动作,面向月儿:“小姐,可以请您跳舞吗?”
天龙哼起贝多芬的《月光曲》,缓缓地迈开舞步。月儿有天生的舞蹈天赋,居然不多时便可以读懂他的手势,默契地配合。以天为幕,以草为席,灿烂的星光便是五彩的霓虹灯,悠扬的慢四舞曲中,他们陶醉了,陶醉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
一时间,浮华喧嚣悄然退去,滚滚红尘装聋作哑,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星空,大青山,和他们。不,不,是星空,他们,和大青山,因为他们在星空和大青山之间。
夜深了,洪水也在逐渐消退。一天的颠簸,已经让他们十分疲惫,可是天龙躺在干草垛上辗转反侧。想到相聚虽欢颜,终有个曲终人散,想到自己没有办法带月儿离开乱世,去过安定的生活,想到明天将面对怎样的局面,他怎么也睡不着了。月儿看出来了,说:“龙哥哥,你睡不着吗?我小时候也是经常睡不着,妈妈就给我唱催眠曲,唱着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睡着了。我给你唱妈妈常唱的那支曲子好吗?”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筝筝……”夜莺般婉转的歌声,经了夏夜的微风的吹漾和水波的摇拂,袅娜着到耳边的时候,已经不单单是月儿的歌声,而是混着微风和河水的密语了。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龙就进入了梦乡。
月儿却睡不着了。她想把织补好的渔网放回原处,却突然发现就在渔网下面,她的身体旁边,赫然躺着一块雪白的绸帕,形状并不规则,不圆不方的,边缘也比较毛糙,看来像是从什么东西上面撕下来的,上面有淡褐色的字迹。她和天龙进来之前,干草垛上是没有这块绸帕的。那么,既然不是她写的,便一定是天龙了。给她写的吗?
她数了数,一共是二十个字。
月儿不认识字,但她很想知道天龙在这块绸帕上面写了些什么,还有为什么不可以直接告诉她而要以这种方式呢?看了看熟睡的天龙,她不忍心惊扰了他的美梦,便把绸帕揣到衣服里,想着,总有一天会弄得明白吧。下辈子,不是可以读博士吗?总会认得完吧?
天龙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看看身边的草垛,月儿早已不知去向。他站起身来,拿出五块大洋,放进原来放盐的陶罐,又把盖子盖好。他想:算是给茅屋主人的酬谢吧,他不是早晚有一天要来的吗?
洪水已退去,河水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顺与恬美。天龙整理行装,直奔清风寨而去。
他就那么留下了那样一块绸帕,上面是一首五言绝句,藏头诗——身为军统特工,为保险起见,他写字的时候用了隐形墨水——上面的字只能保留几个小时,然后便会销声匿迹——除非浸泡在一种特殊的药水里面,方能显现“庐山真面目”。终其一生,他也不会想到,那居然会成为前世今生衔接的枢纽,成为来世相认的凭据,月儿正是根据这块绸帕,才在来世,确定了他的身份。
来世,确实有那么一张网,无所不能的互联网,能把全球连成一个整体,你可以一个结一个结地去找,总会找得到,不管他身在天涯还是海角。
可是,时代的变迁,科技的发展,这身处乱世的一对苦命人儿,又如何能猜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