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受到最致命的伤,居然是由我的蛇宝宝造成的。
但是最大的折磨,却是他那惊慌绝望的眼神。我知道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在那一刻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伤害了最重要的亲人。
我身体里的鲜血仿佛全部都流光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冰冷的昏迷状态。我迷糊中感觉到有谁大呼小叫着将我抬上担架然后推了出去。我在想,杜少陵真是小题大做。我是堂堂的蛇灵一族大祭司,难不成还能流血流死么?
关心则乱。
又是关心则乱。
杜少陵那么关心我,对着自己的儿子都照样能够千钧重的一尾巴砸下去。
蛇宝宝怎么样了?他刚才看上去万念俱灰,可千万别不躲不闪地挨了杜少陵那一下子啊!杜少陵刚才半点都没有留情,如果真的砸严实了,恐怕当场就能够让蛇宝宝魂飞魄散!
失血过多的感觉不好受。冰凉的感觉从被咬到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往外扩散。我总觉得自己这一次的状态特别严重,毕竟以前战斗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浑身浴血过,可没有哪一次是像今天这样当场昏迷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等我回去了一定要问问杜少陵到底是怎么回事。
急救人员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了我耳朵里:多少CC的强心剂、血型的检测,巴拉巴拉的。
他们说要给我输血,根据我的血型档案“噗”一下往我的手臂里扎了一根输液管,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人类的鲜血流进体内,跟我自身的祭祀蛇血混合,顿时像是硫酸一样烧了起来。
我发出嘶哑的惨叫,身体抽搐着直接从担架上翻了下来。周围的现场急救医生吓了一跳,有人往我的身体里推了一管麻醉剂,可惜蛇祭祀百毒不侵,人类世界的麻醉剂实在不够看,刚刚进入体内就被分解了。
麻醉无效、镇静无效。我痛苦地挥舞双手,翻滚挣扎之中一把将输血管从手臂里扯了出来,这才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进入体内的那些异物血液很快就被反应掉了,但即便如此,也仍旧给我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蛇祭祀的本领全来自血脉,自身血脉被消融,对我的影响自然是巨大的。
我庆幸自己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否则昏迷之中被人输血,那就算不因为烧干了全身血液而惨死,也会因为被人换掉了血而失去所有的力量。
难道,这才是那个面具男的目的?
他不杀我,可是要毁掉我的祭祀血脉,然后让我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受尽折磨苦苦挣扎却不得插手?
真是扭曲到了一定的境界。
救护车平平安安地停在了医院外,这一次,没有遭受任何的袭击。身边的急救医生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我无法接受输血,但还是谨慎地将这一点记录了下来。
治疗的过程当中,我一直昏昏沉沉的。因为不能输血,我的身体一直处在虚弱状态,只能等待祭祀血脉自己慢慢再生。
幸好我可以正常进食,这才不需要整天依赖葡萄糖苟延残喘。
医生为我的康复速度感到惊讶,但我自己却知道,这样的速度根本就不对劲。
我是蛇祭祀,受个伤什么的,分分钟满血复活。这次只不过是脖子上被咬了一口,居然好几天了还没有缓过来?
住院的生活枯燥无比,而且距离我受伤已经三天了,杜少陵却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反倒是中间秦昭早晚雷打不动地来关照我、张杏雨来陪了我一个下午、就连吴寅浩都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跑来匆匆露了个面送了一把花束。
不仅杜少陵没有反应,就连阿金他们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这不禁让我变得有些烦躁起来,一边咬着秦昭削好递过来的苹果,一边愤愤不平地抱怨:“你说,这些人是不是没良心的?”
秦昭尴尬地看着我,说:“他们应该有自己的苦衷。”
“谁知道有什么苦衷。”我叹了口气,看着秦昭这个目前为止敌友不明的活死人道,“不如你去我家看看,帮我查查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啊?”秦昭看着我,满脸苦笑地讨饶,“昝小姐,您别折腾我了。上一次的案子我们的报告还没有写完呢,何况……我去你家打探情况,不得被你的蛇仆打断腿扔出来?医生说,你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就再等一等,不要急。”
“说得容易。”我烦躁地别开头,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不说话。
秦昭叹了口气,将剩下的苹果削好放在我的床头柜上:“昝小姐,你不要太担心了。”
我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我知道秦昭误会了。我担心的根本就不是杜少陵他们,而是我的蛇宝宝啊!
秦昭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询问他身体的状况。
浓郁的福尔马林味道依旧刺鼻。我担心哪一天和秦昭说着说着话,就会看到他的眼珠子从头颅里掉出来。
那太可怕了。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仍旧有些昏沉虚弱的脑袋,闭上眼睛就又睡去了。
就算睡不着,闭着眼睛减弱生理活动,也是能够加快恢复速度的。
我闭着眼睛,尽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可即便如此,脑袋里还是不断重放着那一天蛇宝宝咬上我脖子的画面。
我当时是什么感觉?
没有害怕、没有愤怒,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满心迷惑而已。
然后就是杜少陵他们的惊呼和怒吼,以及蛇宝宝那双绝望的眼睛。
他比我更害怕。
他一定在想,自己的身体里是不是住进了什么凶恶的怪物,要一个个杀光他身边亲近的人。
得到了自由,却无法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我没办法,只能睁开眼。否则我怕我会一直不停地想着蛇宝宝的那双眼睛,大大的、漆黑漆黑、里头盛满了惊恐,最后化作泪水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他的眼泪落在我的鲜血里混成一团。
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难以呼吸。我本来以为是我的哮喘癔症又发作了,挣扎着抓过床头的水杯喝干净之后,却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
我现在的感觉不像是哮喘,倒像是坐在云霄飞车上高速下降,从心脏到胃部都悬在了空中,晃晃悠悠的让我心惊肉跳。
出事了。
我一下子坐起身来,粗暴地扯掉了身上的葡萄糖输液管。
针孔里冒出几颗血珠,在医院白惨惨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我站起身来,抬手一挥,黑色的毒液从掌心内飞出,覆盖了医院的监控探头。
鳞片迅速覆盖了我的身体。我挥起拳头,直接打碎了病房的落地玻璃窗。
杜少陵在我身上,从来都不会舍不得花钱,所以我住的病房,也是昂贵的单人间。
他一定没想到,这反而为我的“越狱”带来了方便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进一步推进自己的蛇化状态。我已经很久没有进行那么完整的蛇化了,事实上,除了最早之前灵胎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我曾经有一瞬间短暂地完全变身成蛇,这应该是我第一次主动将自己彻底转变。
这个过程……有一点恶心。
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软下去,在地上抽搐变形,最后变成了一条介于龙和蛇之间的生物。
居然是蛟?
我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顿时被恶心到了。
黑漆漆的鳞片带着一点不明显的金色,可看上去不显得威风凛凛,反而有些脏兮兮的。我的鳞片下面不断在分泌出某种诡异的青色黏液,不一会儿就在地上留下了一层印迹。
我深吸了一口气,扭动身子避开窗口的碎玻璃,贴着医院的外墙游了下去。
我再重申一遍,完全蛇化的效果真不是一般的恶心。尤其是头颅紧贴地面移动时高速变化的视野,更是让我觉得万分不适。
但是为了我的蛇宝宝,什么都忍了!
我悄无声息地在傍晚忙碌的街道中穿梭着。车轮呼啸,从我的身边驶过,巨大的响声让我心惊肉跳的。
蛟身的移动速度很快,但相对应的很脆弱,如果被车子碾压到,我真的会死。
我小心翼翼地地向前移动,甚至利用下水道作为捷径,终于在夜幕完全落下之前抵达了自己的公寓楼,接着来到了自己的门外。
透过房门底部的缝隙,我可以看到后面密密麻麻的白色蜘蛛丝。很显然,朱苓听从杜少陵的命令,封闭了所有可能让外敌潜入的入口。
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这么做连我也会被关在门外?还是说,这防御本来就是针对我的?
就在这时,我的脑袋里忽然炸响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妈咪——!”
蛇宝宝!
我再也顾不得是否会被发现,张嘴用黑色的黏液直接连门板带蛛丝腐蚀出一个小孔来。
我探进头去,顿时被客厅内的景象给吓呆了。
蛇宝宝被白色的蜘蛛丝吊在半空中,脑袋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阿金和太攀蛇两个都恢复了原形,冷冷地趴在同样满是蛛丝的地面上,似乎是在护法的样子。
而杜少陵手中拿着一把刀,刀刃深深埋在蛇宝宝的身体里。
那赫然就是我当时以为已经遗失在蛇灵祠堂里的那把专门针对女娲众打造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