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然界的生命移至家中,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正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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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Y大学要把仅有的几个留学名额分给我、老王、键伟和星星呢?绝非因为我们成绩突出,学识过人。尽管全校学生都认为我们是优等生中的优等生。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
校方真是大动了一番脑筋,把交换留学的意义提升得淋漓尽致:派出的学生不仅要学习好,交际水平、活动能力更要出类拔萃,只有这样,才能进行更深、更广的交流,让中日学术界、友好界、年轻人的交往大放异彩。
这几个家伙是出了名的捣乱分子,留着他们恐扰乱秩序,不如早早发配出去,在个小岛上尽情祸害吧。于是,我们班原来的14个人,还剩下10个。
谁曾想到,留下的更非等闲之辈。小宇得了全校秘书大赛第二名,皮皮成了全系女生的偶像,还有那个胖子,竟篡夺了系学生会主席的宝座,并组织了全校最大的社团"东瀛社"。社员500人,会费每人15元,人强马壮,经费充足。
此外,由于是传播日本文化的学生组织,"东瀛社"还受到了日本国际交流基金的重视,又是给钱,又是请社团干部赴日考察。
不过这都是近几年的事了,我在高圆寺的时候,正是胖子他们折腾的时候。寒假回国,正好赶上"东瀛社"的大活动--插花节。
言归正传。
我对插花节并不感兴趣。在我看来,像插花这样有相当深度的艺术,是不适合让一般人随便体验的,其结果只会因为参加者的无知,使其被庸俗化,这对艺术来说是玷污。
但胖子邀请,盛情难却,且欧西兴致勃勃。一者他对日本文化有兴趣又有研究,二者他妄想在会场多认识几个漂亮姑娘。于是,我们走进了阔别半年的Y大校园。
教学楼的广场前,人头攒动,不少勾肩搭背的情侣穿梭其中。一排课桌后是"东瀛社"的工作人员,向来往的人递发传单,一则介绍插花节活动安排,二则拉人入会。须知,会员就等于会费。
"同学,参加'东瀛社'吧。"我被一个女生叫住。
"欧西,叫你入会呢。"
"你们都有什么活动呀?"欧西好像挺感兴趣。
"日语讲座,日本电影、动画片赏析,和留学生定期交流,还有像现在这样的日本文化专题活动。会员可以免费参加,年会费才15块,入会吧。"
我还以为是要歃血为盟的黑社会呢,搞得还挺有组织。欧西动心了:"有北野武的电影吗?"
"会员要是要求,可以播放。"
欧西眼睛一亮,"可惜听不懂日语,有翻译吗?"欧西净问些傻问题,作电影的同声传译,那得多了不得的日语水平呀。
"翻译,好像有点困难。所以我们有日语培训班,学会了,不就听得懂了。"
我想这同学绝对是学MBA的,这营销术,真是炉火纯青。欧西决定了,拍下15大元,填了名字。不想,女同学说:"外校人士入会要收20元。"
欧西老老实实交了钱,女同学开始向我发动进攻。"这位同学也入会吧。"
"......"
"你是大一新生吧,加入什么社团了吗?东瀛社绝对好,有最新的日本电影和动画片。"
欧西开始偷笑。我无奈地说:"同学,我眼看就要大四了。"
"小同学还真会开玩笑。"
"......"欧西已经不行了。
"还能学日语呢!要是能听懂原版动画的语言,比看字幕有趣得多呢。"
"同学你是日语系的吗?"
"是啊。"
"原版电影都能看懂?"
"差不多吧。"
"真令人羡慕。"我故意岔开话题,"我考虑考虑,对了,你们头儿在哪?"
"欧,贾会长啊,在教学楼里,插花讲座快开始了。有兴趣去看看吧。你想认识我们会长?"
"久闻大名。"在我的下铺睡了半年的胖子,如今成了贾会长。
"那你更得入会了。"女同学死咬着不放,就好像入教后能见到教主一样。我就知道胖子得搞黑社会。
"我瞻仰过贾会长尊容后马上入会!"说罢,赶紧拉着欧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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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花讲座开始了。坐在方桌周围的是日语系的部分学生和"东瀛社"的干部。讲课的老师是身着和服的老人。
称为老人,因她自我介绍已经67岁,可是看上去,也就40岁的样子。姓正,艺名喜史,大师的名字。
欧西一直磨叽,让我给他翻译。其实会场有个学生翻译,但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出的中文有点令人费解:"愉快地飞翔,小鸟,变成了一只"。
正老师倒是很体贴,尽量用些简单的词汇,并适当打乱语序,向中文语法靠拢,乃至最后说出的日本话都有点奇怪了。
到了提问时间,一个学生问:"插花和做花篮有什么区别?"
这问题也太弱智了吧。日本插花讲究在花器中的花像在自然界中一样生长,花篮只有一般的商业用途,"真丢脸,咱们的孩子对日本文化太缺乏了解了。"欧西说。
又有一个人问:"插花有多少流派。"这还是比较入流的问题。正老师回答,"4000左右。"
我对他们的问题倒并无太大意见,闻道有先后,不懂就问嘛。我也举手提问:"刚才老师讲到插花讲究三角形结构,这和中国水墨画的构图似乎有一脉相承之处,插花与中国水墨画有什么渊源吗?"
也许有些人没听懂我的问题,但正老师眼睛一亮。"确实如此,插花是宋朝时由中国传入日本的,当时'禅'的思想对中国艺术深刻很大,它便随插花一起到了日本......"
欧西的眼里也放光了,他研习花鸟水墨十几年,谈到中国画的话题,自然是酒逢知己。欧西突然决定,晚上到宾馆拜访正老师,并送上自己的作品。
正老师已经走远,我俩骑上车就追。突然,欧西的车链条断了。无奈,只好由我先行追赶。
在学校大门口,正老师和陪同人员正要上出租车,我赶紧拦住,幸好赶上了。我向正老师说明来意时,只见一个黑影,推着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以百米冲刺速度由远而近。找周伦伦签名,他都没跑这么快。
"这是欧西,想送您一副他的作品。不知晚上可否见您一面。"我说。
欧西喘着粗气,"我、我叫欧西。......"
正老师笑着,"看这一头汗!"于是,我们约好晚上8点,在宾馆见面。
欧西擦着汗,"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欧西以画四君子见长,尤以兰花出色,送给正老师自是一丛长于山崖、垂落而下的幽兰。
正老师对此甚为赏识,并说欧西的兰与喜流插花有几分相似。她得知我不久就要返回东京,给了我联系方式,我和正老师的忘年之交也由此开始。
返回东京前,我被胖子邀请,给会员们上了一堂日语课。我对胖子说,你们真能糊弄会员,也不请个专业老师。
他却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同意你的说法。请你这海龟回来当老师,绝对对得起会员。何况,又不用给你课时费。"
站在讲台上,看见那个极力拉我入会的女同学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坐在一旁的贾会长悄悄告诉她:"这就是咱们系传说中的于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