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璟齐说:"我空手套白狼,光着屁股打天下。济南府,爷爷我来了!--《大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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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飞机,直奔高圆寺。从北京机场到成田机场要3小时,从成田到高圆寺也要3小时。我拖着大箱子从车站出来,箱底的轮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巨大噪声。所到之处,像暴走族经过一般,我挺胸抬头,和着噪声的节拍。
东京都,我又回来了!
言归正传
吃惯了北京的山珍海味,一时还有些难以接受自己做的饭食,加之饭点儿将至,不如吃过高圆寺牛肉饭再回去。
于是我把大箱子扔在饭馆门外,进去就吃。还是日本好呀,扔个空可乐瓶子都有人捡回来给你,根本不用担心被偷。
加了半碗生姜,又撒上辣椒面,直到牛肉饭完全变红。因为这两样是免费的,多吃一点,至少心理上会出现饱的感觉。
边吃边看服务员收餐券、盛饭、洗碗、擦桌子,忽然想,我何不在此打工,挣点零花钱呢。1小时的工资是800日元,每天打两小时工,一周干5天,就是8000日元。
我一个月的生活费2万,要是打了工,生活费能成倍增长,生活质量将大幅提高。我越想越兴奋,几口就吃下牛肉饭,拨通了店门前的招聘电话。
"我是中国留学生,是否可以在贵店打工?"
"明天下午到公司来面试吧。"对方答应得很痛快。
西服革履装扮一番,出门时正碰上宿舍管理员。见了我这身打扮,问:"今天,相亲?"我哈哈大笑,去牛肉饭馆应聘。说着便奔出宿舍。"年轻人真是好。"
原来,高圆寺牛肉饭是餐馆"牛肉太郎"的连锁店,因为店面窄小,只能让客人站着吃,才把价格降低,成了全东京最便宜的牛肉饭。店长完全是厨师的打扮,围裙上全是油。我忽然觉得穿西服来有点和周围环境不协调。
"留学几年了?"
"半年。"
"半年日语就这么好?"
"还差得远呢。"应聘指南上说了,一定要谦虚。
"平时哪天没课?"
"都有课,晚上有时间。"
"那就6点到12点吧。"
"能每天2小时吗?"我觉得6点到12点跟找份正式工作没区别。
"你第一次招工吧。"
他看出我是打工菜鸟了。
"实际上,一般的工作时间是4到6小时,一周至少工作5天。对了,你能和我们签一年的约吗?"
"一年?我还有半年就回国了。"
"这样就比较困难了。你知道的,我们是定员制,要保证员工的稳定。欢迎你常来吃牛肉饭。"
我的打工应聘就这样失败了。不过我想,要是真的成了,白天上学、晚上上班,确实能挣不少钱。
然而,挣钱的动力绝对比上学要大,有钱了,花钱的欲望也大,可是长久下去,每天专注打工,挣了钱挥霍,还哪有心思上学呢?留学就没什么意义了。
我好歹还有些奖学金,和自费留学、整天为生活奔忙的留学生不一样。日本就这点好,只要肯劳动,就能挣到钱,而且工作并不复杂,一般人都能做。
怪不得有那么多年轻人,大学毕业了也不找工作,就靠打零工为生,而且收入不比有正式工作的人少,又不费脑子又自由。
日本的社会学家可着急了,这帮孩子不签正式合同,就没有社会保险,老了、病了都没保障。更可怕的是,如果大家都满足于简单劳动,没人去搞科研、没人写小说,社会生产力会底下,社会文化会贫瘠,日本就完了。
别说日本,要是在中国,搞原子弹的和卖鸡蛋的挣钱一样多,我都想卖鸡蛋去。
日本年轻人怎么样是他们的想法。但作为留学生,学习是首要的首要,尽管回国之后变成"海带"的可能性很高,尽管留在日本打工度日可能比在国内找份工作的收入要高很多,但是,辛苦留学几年,不过是当了日本的廉价劳动力,对自己对祖国都是损失。既然条件不允许我体验打工,那就欣然放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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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些不甘心。
离高圆寺不远的地方有一家旧货店,也卖些旧书画什么的。半年来,闲了的时候,也练练书法,画个兰花什么的。因此我想到把它们卖到旧货店,也许能换点零花钱。
拿着几片纸,便去了。毕竟是几笔涂鸦,要是在中国,我是断然不敢这样拿去卖的。中国的画商会很不留情面地说"无名画作、初学者、涂鸦"之类的话,对那些出了名的大家却围追堵截,甚至勾结大家家的小保姆,把团成纸团的废作偷出来。
这日本老板看了看,没说什么尖酸刻薄的画,皱皱眉头,"很难啊。"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关系,这个就放在这里,有人买的话再说。"
"好吧,先放在这里。"老板欣然收下,至少让我在面子上过得去。然后指指旁边一幅发黄的画轴,"那幅也是别人放在这儿的。"
我隐约看见划款出几个题字:"白石老人。"不会是真的吧。
正转身要出去。"等等,年轻人。"
"嗯?"
"你是中国人吧,我也是,朝鲜族。"
"啊?"
"50年前来的日本,那个时候没吃没喝,睡公园。现在终于有了房子和这个旧货店。"
"是吗?"
"一晃都五十年了。小子,你在哪儿上学?"
"早稻田。"
"了不起啊!前途无量。"
我也觉得上早大挺了不起,虽然我不仅为将来担心,更为晚饭吃什么发愁。
"怎么,缺钱花了?"
"还好。"
"哈哈,你看我,虽然老了,但还有梦想,加油啊。好了,常来玩吧。"
老了,还有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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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小花让我替她一个朋友看一天鳗鱼摊。小花无疑是高圆寺的上流人种,每天要晒太阳、喝咖啡的。一定受朋友之托,又拉不下这个面子才找我。"好呀,终于有机会体验打工了,留学也不虚此行。"
地点就在我常买便宜蔬菜的店铺对面,是间店面很小的烤串儿店,门外支了个摊,我的任务就是吆喝,收钱出货都不用管。时间是6小时。
穿个围裙,带个帽子,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半天不知该干什么。中国的孩子很少接受服务行业的教育,多数只会享受。要动起真格来,给人上个菜、喊句欢迎光临之类的,还真觉得不适应--拉不下这个脸。
傻站着也不是办法。反正在日本,也没人认识我,喊两句不丢人。况且,打扮得珠光宝气的日本人,换上工作服,照样得给客人鞠躬。
于是我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平时在日本习惯了小声说话,有点不会喊了。从嗓子眼挤出一句:"欢迎光临。"看看周围,过路人没有任何反应。学就学对面卖菜的大叔,我咳嗽了一声,豁出去了。
"欢迎光临,烤鳗鱼700元。"语气和语体和卖菜大叔的吆喝一模一样,只是声音没那么大穿透力,有点沙哑,还有点劈。
不过,就是这一喊,过路人开始注意这个不起眼的鳗鱼摊了。我天生人来疯,有了点阳光便灿烂起来。喊得更起劲了。
第一个客人来了,我赶快推销:"刚烤好的,可香了,快买吧。"烤鳗鱼的确很香,我作陶醉状。顾客似乎有了食欲,我看见她咽了一口口水。于是我顺利地卖出了第一份鳗鱼。
老说日本话太一般了,肯定吸引不了客人,这回掺几句中国话。"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好吃的烤鳗鱼了啊!"瞧咱中国话多有煽动力。
这回是日本人听不懂的话,更引人注目了。赶紧翻译,"我是中国留学生,学习日本文化来到这里,打工也是学习的内容,请大家多关照。"
一万个老太太围上来,"原来是中国来的帅小伙,觉得日本怎么样,饭吃得惯吗......"打工成了交流会。
那一天,烤鳗鱼店的生意格外好,老板除了付给我工资外,还送了两只烤鸡腿。第二天,小花请我喝咖啡,我俩晒着太阳,听她朋友在对面吆喝着中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