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耶斯皮卡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对不起,请问你在上海还有什么未了的公事?”
朱清泠咬着咖啡杯边缘,冲她微妙地笑了笑,让耶斯皮卡夫人想起小时候做错事被老师发现时的心情。“私事。”朱清泠说。
耶斯皮卡夫人凝目看了看他:“这么说,你真的在阿美玲找到新恋人了。”
朱清泠又笑笑:“消息走漏得真快。别说得我跟坏蛋一样,我可是很多年没有恋爱了。”上一段恋爱已经早得似乎是恐龙还在地球上昂首阔步的年代的事了。
耶斯皮卡夫人不喜欢他的措辞,但她脸上笑得鼻子都皱了起来,显出些许俏皮:“跟我说说吧,她是个怎样的女孩?”
朱清泠侧头靠在沙发上,眼睛亮亮地微笑着,耶斯皮卡夫人等了半天,他只有一句:“没什么好说的。”
耶斯皮卡夫人心里的警铃终于全面响起来了。她十分了解朱清泠,他越是在意的女人,他越会轻描淡写带过,仿佛她是空气,没什么好多谈;反倒是无关紧要的女人,他会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烦地向人们描述。她眼前浮现了一个女孩的脸,也是一个东方女孩。她曾经因为朱清泠的缄默误会他根本不爱那女孩,以至于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她才不得不采取强硬的手段,将他们分开……
耶斯皮卡夫人收回心神,重新看朱清泠。他还躺在沙发上,眼睛望着空中某一点,可能在想他的新恋人,也可能在习惯性地天马行空。耶斯皮卡夫人不喜欢他这样,每次他沉浸于他自己的世界,他俩中间就产生了巨大的鸿沟。而此时,她格外需要靠近他,确认自己对他的所有权。
“清泠,”耶斯皮卡夫人有点僵硬地说,“恋爱是件好事,但不要忘记你的责任。斯卡拉剧院的总经理位置,不会永远在那儿等你。”
也许是她的语气触动了朱清泠,他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他带刺地问:“你在威胁我?”
耶斯皮卡夫人有点懊悔自己的急躁,她快速调整了下呼吸,露出一个宽容而诚恳的微笑。她抓住朱清泠的一只手,说:“当然不是,我只是有点儿担心。”
朱清泠马上反握住她的手,他说:“你放心,我有分寸。我努力了很久才得到这个机会,我不会白白放过。只是,我才翻过了一座山坡,需要一点时间调整,正好变化在这时发生,我允许自己稍微放纵一下,重温旧梦。”
耶斯皮卡夫人没有接话,双方都感到了对方的敷衍。
两人在这个话题上僵住了,还是朱清泠提到那位指挥柏辽兹交响曲的罗马尼亚人,才转换了话题。然而对话的基调变了,往下总是别别扭扭的,怎么努力也无法再自然进行了。
耶斯皮卡夫人决定今天先撤,她要一个人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保住自己对朱清泠的所有权。
她抿了一小口咖啡,就站了起来。朱清泠随她站起:“你去哪儿?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耶斯皮卡夫人摇摇头:“我时差还没完全调整过来。我就住你的楼下,让我先睡一会儿,明天我们再好好谈。”
朱清泠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了她的咖啡,自己满心欢喜为她做的,她却只喝了一小口。满满的咖啡,带着杯口一圈咖啡渍,静静地待在那儿,似在无声地抗议与嘲讽。
朱清泠虽然不知道气氛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但他本能地感到对方对他不满,想要操控他,于是,他也莫名产生了对抗情绪,赌起气来。
“好吧,明天见。”他无精打采地说,还故意打了个哈欠。
耶斯皮卡夫人咬咬牙,妩媚地一笑,走向门口。朱清泠双手插着裤袋,吊儿郎当地跟在她后面几步。
可没等到耶斯皮卡夫人走到门口,门铃先响了。
耶斯皮卡夫人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朱清泠,他嘟囔着“这个时候是谁啊”,先去开门。
门一开,他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竹筠。她似乎刚洗过澡,浑身散发着沐浴液的香气,长发披肩,湿淋淋的,泛着冷光。
竹筠看到朱清泠背后的女人,也是一愣,把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朱清泠说。他注意到两个女人在互行注目礼,便把她们介绍给对方。
“这是我的意大利女神索菲。”他格外热烈地说,“索菲,她是阿美玲钢琴部的一年级学生。”这次是漫不经心。
双方听了他的介绍,都是一阵心慌。
耶斯皮卡夫人看竹筠:年轻、可爱、与他一样是东方人。
竹筠看耶斯皮卡夫人:美貌、富有、在他所向往的世界里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耶斯皮卡夫人嘴角噙笑,说了句“很高兴认识你,告辞了”,就走出门去。竹筠很不乐意碰到她,她快速闪进屋内,以避免和她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耶斯皮卡夫人察觉了她的回避,暗暗恚怒。
双方一个是技巧性地忽视对方,一个则凭本能行动,告诉另一个:我就是讨厌你。似乎是贵妇人的技巧暂时败给了野丫头的直率。
门在竹筠身后关上,朱清泠忍不住想笑,竹筠瞪了他一眼。
“我讨厌你的女神。”她说。
朱清泠注意到她今天不同寻常,看那气势,似是来兴师问罪的。他自觉在对耶斯皮卡夫人的事上问心无愧,但他也知道,在一个20不到的纯情女大学生眼中,他们的关系或者不那么单纯,甚至已构成通奸。这是文化与阅历的偏差,他得小心处理。
竹筠敏感地在朱清泠房里转了一圈,确定他和耶斯皮卡夫人没在这儿做“坏事”,她才松了口气。但一想到她接着要做的事,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朱清泠,”竹筠简直像在念开战宣言,“你答应我一件事。”
朱清泠好奇地看着她:“你说。”
竹筠咽了几次口水,也无法顺利出口。她急得要哭出来了。
朱清泠一头雾水,抱着她温柔地说:“怎么了,我的小宝贝?谁欺负你了?不要怕,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竹筠闷声说:“我先上一下厕所。”朱清泠指了个方向,她飞一般闪进去了。
她在厕所里呆了半天,才一脸坚决地走了出来。
朱清泠半躺在大厅的一张长沙发上,正在看他的手机。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脸部的反光,让人联想到青铜面具。听到脚步声,他抬眼看了看,目光十分犀利。
竹筠站得笔直,声音有点打颤。她说:“抱我。”
她已经准备好了面对他接下来的质疑,但他只是眼睛闪了闪,没有任何惊奇与疑问。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缓缓地走到她面前。这不是他俩第一次面面相对,但这时候的朱清泠和以前不太一样。他的气势压迫着她,让她呼吸困难,站立不稳。他的目光和呼吸似乎正在把她点燃。
“你确定么?”朱清泠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问她。
竹筠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电影,电影中神父也是这样把手搭在皈依者的肩上,庄严地问他们是否要跟着他走上一条修行之道。
竹筠急切地点点头。她的身上还留有令人作呕的暴力痕迹,她急需爱情来净化自己。
朱清泠的心中这时也燃烧着火焰,他确定了竹筠真的想如此做后,就开始吻她,将她带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
今年的天热得早,还不到六月,温度便节节上升,最高达到了三十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