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坐下，司徒柳已经从店内走了出来，前一秒还生龙活虎的船工顿时偃旗息鼓，埋头吃饭。
司徒柳无视众人，拽住蒋桃胳膊。
“你不是自告奋勇要去采买？又想偷懒不成？”
蒋桃眼神躲闪。
“没有，我等船工大哥们吃饱一起去。”
“不用，我陪你去。”
“呃？啊？不用了吧！采买这种事，还是……”
司徒柳沉着脸看她一眼，蒋桃没敢再说，只得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桌上，塔拉着脑袋跟他走了。
沉默的气氛再次哄然。
“王二兄，姜丫头和你家少爷是什么关系？肯定有一腿吧？”
“你懂什么？大户人家的通房丫头就是专门给少爷暖床的，过两年就顺便收房了。”
“哦哦，原来如此，那以后咱们可不敢在姜丫头面前多话了，这位少爷看上去心眼可小，咱连看姜丫头一眼，他那眼神都像要吃人一样，渗人得很！”
此时蒋桃与司徒柳还未走得太远，汉子们嗓门又大，只言碎语陆续传入两人耳中，气氛极其尴尬。
“那个……”
蒋桃试图缓解一下，司徒柳却加快步伐，把她甩在身后。
蒋桃忙小跑几步跟上去，不知是不是天黑产生的错觉，他的脸上似乎有一抹红晕。
小镇地处渡口，过路的船只常到此补给，因此夜市格外热闹，东西竟也齐全，蒋桃按着船工们开的单子，才刚把要紧的药品纱布买好，已经抱了满怀，她一面跌跌撞撞地走着，一面努力腾手去看单子。
一双手伸过来，蒋桃怀中一空，司徒柳竟很自然的从她手里接过东西。
走了几步，不见蒋桃跟上，他回头奇道。
“怎么了？”
蒋桃像见鬼一样看着他，小声咕哝。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突然这么绅士不科学啊……”
“恩？”
司徒柳显然没听懂她后半句话，待要再问，蒋桃已经移开目光，蹦蹦跳跳跑走。
“哎呀哎呀，还有米面和蔬菜，怎么办好呢！”
蒋桃说自己能砍价，确实不是吹的，一番软磨硬泡搞得小商贩都受不了，瞅了眼两人的衣装，有些鄙视地讽刺。
“真是，有钱人还那么小气，和我们小本买卖计较这几文钱。”
蒋桃脸一红，上辈子是一分一毫精打细算习惯了，这种穷人作风怎么也改不过来，倒忘了司徒柳可是大财主，哪会在乎这些蝇头小利，难说还觉得她给他丢人了……
啊啊！又来了，真是的，她干嘛要在乎司徒柳的看法！
气不过，她转头就发泄在那卖菜小哥身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有钱人了？再说薄利多销你懂吗？买这么多，不该给便宜点吗？”
司徒柳在一旁看她砍价正看得津津有味，她好歹也是名门之后，就算遭了灭门之灾，骆凌之却也从未亏待过她的，她本该是那种离了家就活不下去的女子，但事实上她的种种表现却让他意外。
他只是觉得有趣，其实并不在意那些钱，见她大有要和人家吵起来的架势，忙拉住她笑道。
“算了吧，没必要为我省钱。”
他从钱囊里捡了一大锭银子丢给那个卖菜小哥，再从蒋桃手里将单子抽走递过去。
“来，这个给你，烦你替我将这些东西买齐了，一齐送到渡口那艘大船上，我另外有谢钱。”
沉甸甸的银子接在手上，小哥眉花眼笑。
“哎呦，还是这位公子大方，您放心，小的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司徒柳微笑。
“有劳。”
小哥见他虽是男子，却生得这样美丽，一笑之下，让人心生荡漾，便拍着胸脯讨好。
“公子手上的东西也放着吧，我一起给送过去，您这样的尊贵人，抱着多不方便！今天是龙王祭，那头水边最是热闹有趣，公子不如去耍耍，等您回去，东西自然都有了！”
“龙王祭？”
“恩！我们汉水沿岸的人，吃水靠水，每年都要给龙王爷爷送礼，求龙王爷爷少发大水，龙王祭上耍戏、放炮、摆夜市，可好玩的！”
蒋桃对着油嘴滑舌的少年很信不过，打断。
“你该不会是想把我们骗过去，好收摊跑路吧？”
“嘿！夫人怎么这么不信人！公子您这样一表人才，怎么讨了这么个悍妇。”
蒋桃一噎，闹了个脸红。
“谁、谁是夫人！”
司徒柳却听得笑起来。
“走吧，别生气了，我带你去看龙王祭！”
小贩没有诓人，山镇的路蜿蜿蜒蜒高低上下，一路的摊子也不拘泥这些，就着摆了长龙般的一条，从小玩意到小吃应有尽有，确实是热闹。
四周吵得慌，整个镇上的人似乎都挤到这里来了一般，人头攒动，肩膀贴着肩膀朝前涌。
“人多，担心走丢了。”
司徒柳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然后便自然地拉起她的手。
他的手很暖，蒋桃给他拉着，只觉那半边身子都是木的，蒋桃越发紧张起来，觉得自己手心里好像都出了一层汗，想着司徒柳会不会嫌弃，要挣开，又舍不得，犹豫了一下，他却拉得更紧了。
不得不说，司徒柳同学生了一张让男人女人都很妒恨的脸，往人群中那么一站，尽管是黑夜，还是很鹤立鸡群，这里民风彪悍，出来逛夜市的少妇小姑娘都假借人潮往他身上贴，若不是两人手牵得紧，蒋桃差点要被挤开。
蒋桃火大，这些花痴，不就是个长得好看点的男人么？至于吗这是！
正来气，司徒柳突然放开手，一旋身子改搂住她的肩膀，半抱半揽地让她贴紧自己，就这样拥着她挤到一个买小吃的摊子，买了一包五香风干兔肉并些红糖糕递给她。
食物的香味钻进鼻子，蒋桃肚子本能地咕嘟一声。
“没吃饱是吧？”
司徒柳忍住笑意，捡了一块红糖糕塞到她口里。
“喏，快吃，别饿着了。”
蒋桃红着脸双手捧住那糕，嗫嚅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的人平日起码能吃三碗饭，今天却没吃两口就跑了，是菜不合胃口？”
蒋桃大窘，含糊地恩恩啊啊几句。总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因为看着他的嘴唇起了色心，以至于没敢把饭吃完吧？
“南方的菜色你可能吃不大惯，等回船上我叫他们做些别的。”
蒋桃脸发热，忙低头咬糕。
突然前方嘭嘭一阵鞭炮炸响，吓得蒋桃差点没把手中的糕掉地上，接着一片唢呐声欢快地奏了起来，人潮一下子兴奋起来，纷纷涌过去。
“龙王娶亲了！龙王娶亲了！”
两人相视一眼，跟过去看热闹。
只见一顶四个青年抬着的大红轿子，在人群的簇拥下一路吹吹打打而来，一直抬到河边那块巨大的岩石上才落轿。
那岩石上供着个香炉，燃着人高的清香，旁边站了个乌纱袍老妪，拄着乌木龙头杖，颤巍巍走过去，用手杖挑开轿帘，左右立即有两个婆子上来，钻进去押出个女孩来。
女孩一身新娘打扮，身上却捆着绳索，红盖头在扭动中挣掉了，露出娇滴滴的一张泪脸，用求救的目光巡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碧螺，能伺候龙王大人算是你的福气了，这么哭丧着个脸可不吉利。”
姑娘哭得撕心裂肺，扭倒在老妪脚下。
“我不去我不去！别让我去！神巫大人，求求你别让我去！”
老妪很不满地用手杖敲她。
“没规矩！新娘子是龙王大人选定的，今年抛红落在你家门口了，你还敢说不去！”
她看了一旁燃得正旺的香。
“快把她架上，错了吉时，龙王爷可是要怪罪的！”
两个婆子闻言立马一左一右扭住女孩，就要往湍急的河水里扔。
蒋桃立马想起小学课文里河伯娶亲的故事，没想到今天还真就碰上了，但凡受过教育的文明人，谁能眼睁睁看着个无辜的女子因为封建恶习被推下河淹死。
热血上涌，当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冲上前去，推开了那两个抓住女孩的婆子。
人群立时揭开了锅般沸腾起来。
“那个丫头是哪里来的！”
“快把她拖下去！别让她坏了大事！”
那神巫见有人敢闹事，气得一拐杖戳下来，蒋桃也不怕，一把抓住那拐杖，往后狠命一推，老妪哪有年轻人力气大，被她推得连连后退，若不是两个婆子搀着，差点没摔到水里。
蒋桃扶着那姑娘站起来，给她解开绳子，大声对众人道。
“大家别信这个装神弄鬼的老太婆，根本就没什么龙王，发洪水是因为雨季水涨，河道弯曲，排水不畅导致的，是自然灾害，只有修建沟渠才能改善，而不是把女人扔进河里就可以解决的！”
众人哪里听她说这些，不一会，抬锄头，举木棒，通通围拢过来。
“是外地人！外地人凭什么管我们的事！”
“别让她走！捉住她，把她也献给龙王请罪！”
愚昧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变的，蒋桃就没指望这群人能理解，眼见众人围过来，她也紧张起来，司徒柳现在被废了武功，根本不能安然无恙地带她们离开，她知道自己冲动了，只是她做不到放纵那个少女被这样活生生丢下去。
“咳咳，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神巫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