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留洋风气日益严重的现在,似乎凡事都要加个新派,才足够时髦。
于是,青州自诩上流社会的小姐太太们也成立了济安协会,说是为灾难战乱下颠沛流离的孩子募集善款,其实说到底还是为自己博得美名。
不过姜芷萝倒不太在意。
在她看来,只要能有人肯给福利院捐钱,管他是图名还是其他的什么。
济安协会既是有女子组织的,那么立会仪式和宴会的受邀者自然都是各家的太太小姐,没男人什么事。
而越是这样的场合,似乎就越是暗自较劲的时候。
姜芷萝和白茶夫人坐汽车来到傅公馆。
刚一走进客厅,就感觉到处都是衣着华丽的女子,到处都是言笑晏晏的脸庞,看得人眼花缭乱。
“瞧瞧她们,那身衣裳首饰都够福利院的孩子个把月的花费了,还说什么募集善款,也就是个噱头而已。”白茶夫人眼神轻鄙的说。
“我倒没指望她们能把买衣裳首饰的钱捐出来,她们只要肯拿出一些打牌的钱,我就感恩戴德了!”姜芷萝道,明丽的脸庞上挂着恬柔的笑容。
见到她们进来,傅太太急忙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她穿了一件赭色的织锦旗袍,外面披着绛色的流苏披肩,头发绾成了高高的髻子,显得端庄而温婉。
“庄太太,白茶夫人,你们可算来了!快里面请!”
傅太太客气的模样让姜芷萝心下微凛。
上次她和傅嘉馨一起来姜公馆的时候,可真真不是这副模样,彼时的傅太太拉着一张脸,仿佛能去拜访姜芷萝,就已是给了她莫大的面子。
姜芷萝不由得更加小心谨慎了。
这时,一个模样明艳标致的少女从门外进来,看着姜芷萝眼前一亮。
“芷萝!”
梁雪晴蹦蹦跳跳来到姜芷萝面前。
“你也来了!”姜芷萝礼貌问候。
“这样时髦的事情,怎么可能少了我呢?”
梁雪晴拍了拍自己的手包,神秘兮兮的说:“我可是带了重金过来的!”
“你该不会是打算把自己的压岁钱都捐了吧?”身后的梁学文笑着揶揄道。
“二哥,你不说话,我是不会把你当作哑巴的!”
梁雪晴嘟起嘴,不满的瞪了梁学文一眼。
“梁少爷怎么也来了?”姜芷萝疑惑道。
邀请帖上好像明确写着谢绝男宾,应衍为了这事还好生了一顿闷气,差点拦着姜芷萝,不让她来了。
最后还是白茶夫人好说歹说,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姜芷萝,应衍这才放了她出门。
姜芷萝一想起,就莫名的觉得好笑。
应衍总是把她当小孩子一样看待,而且还是生活不能自理的那种。
不止姜芷萝疑惑,白茶夫人同样也很好奇,要知道连应爷那样身份的人,都能被拒之门外,梁学文怎么就顺利进来了呢?
“这个……”梁学文讪讪的笑了笑,面上有几分不好意思。
“我哥是来找傅嘉馨的!”梁雪晴嘴快的露了底。
姜芷萝和白茶夫人一阵恍然。
想来是傅启雄见攀附应衍不成,就把目光转向了梁市长家的公子。
也是,论家世财力,青州还能有哪个人家和市长家相提并论呢?
不过梁雪晴明显不喜欢傅嘉馨,大约是对傅嘉怡生了恨,连带着讨厌傅家的所有人了吧!
这时,傅太太走上前,笑容可掬的对梁学文说:“梁少爷来了,嘉馨在后面楼里,我带你过去!”
“不用麻烦了,傅伯母,我自己过去就行!”梁学文忙客气道。
“无妨的,正好我有些事情要同她讲!”
瞧着梁学文和傅太太一起出了门,沿着走廊向后院走去,梁雪晴撇了撇嘴道:“你们瞧我二哥那没出息的样儿,区区一个傅嘉馨就把他给迷住了,跟没见过女人似的,还傅伯母呢!我呸!”
姜芷萝环视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急忙提醒道:“雪晴,你好歹也是个名媛淑女,怎么说话这样粗鲁?”
白茶夫人不以为然的说:“我觉得这位小妹妹说的挺对的,对我的心!”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了吧?
立会仪式相当简单,就是几个身份地位高的太太上台发言,宣布济安协会今日成立,然后号召大家踊跃捐款,为颠沛流离的孤儿提供一个栖身之所。
傅太太找到姜芷萝,怂恿她上台发言。
姜芷萝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借口不善言辞拒绝了她的要求。
傅太太倒也没说什么,仍旧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玫红色的唇在意式水晶吊灯的光芒下闪烁着瑰丽的色彩。
立会仪式结束后便是例行的晚宴。
没有了绅士们在场,这些名媛淑女们聊得火热的同时,都在暗暗攀比。
有的说自己的戒指上的宝石有几克拉,有的说自己祖母绿的手镯是哪朝哪代传下来的,值老鼻子钱了,还有人说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有名的洋人裁缝做的,光手工费都要不少钱……
说到这里,她们纷纷看向姜芷萝。
姜芷萝只穿了一件霜白色的旗袍,袖口、领口和裙摆处绣了点点红梅,外面披着丁香色的绒线披肩,长长的流苏垂下来,像是湖面摇曳的波纹。
她身上戴着的首饰极少,只有一个紫水晶的手串,微微泛着迷离的光,美则美矣,却算不得值钱的物件。
她们都等着姜芷萝也炫耀些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或者说等姜芷萝拿不出来的时候,好借机冷嘲热讽一般,用自己的华丽来凸显姜芷萝的寒酸。
才刚嫁进应园,就穿得这般朴素,想来应爷也没有像外界传闻的那样中意这个妻子,以至于连件看得过眼的首饰都没有。
白茶夫人早看穿了那些人的小算盘。
姜芷萝也看出来了。
相对于白茶夫人的忿然,她的表情要平静许多。
面对那么多人的质疑,姜芷萝只微微一笑道:“我素来不爱在身上戴那些贵重的首饰,总觉得首饰太昂贵了,压得喘不过气来。”
众人面上赔着笑脸,心里却在想:话说的倒是动听,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穷酸,看来她果然是不得应爷的宠。
不过姜芷萝下一句话,却完全颠覆了她们的想法。
“若真有什么值得一说的,大概就是——我这次给福利院捐的善款数额是——两条大黄鱼!”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