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后,应衍才披星戴月的回到应园。
他一进门,就吩咐邢默山召集众人去书房开会,只除了姜芷萝。
姜芷萝晓得应衍是怕她担心,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地躲在窗子下面,想听他们说些什么。
然而不管是应衍还是邢默山等人,似乎都刻意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姜芷萝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她气的直跺脚。
好不容易等应衍开完会,其他人陆续从书房走出来,每个人脸上不是面无表情,就是一派凝重之色。
姜芷萝神情微敛。
“可听到你想听到的了?”
清淡而低沉的男音幽幽传来,姜芷萝侧转头。
应衍仍旧穿着那身铁灰色的军服常服,斜斜的倚在门框上,眯着眼看她。
他指间夹着烟,薄唇微嘬,呼出一口袅娜的烟气。
见姜芷萝朝他走过来,应衍立时把手里的香烟丢到了地上,用皮鞋碾灭了,又用手轰赶周身的烟气。
“你这是做什么?”姜芷萝一脸好笑的问。
“星堂说这香烟对孕妇和胎儿不好,你慢些过来,等烟气散些了!”应衍回道。
姜芷萝轻抚自己隆起的小腹。
“孩子都好几个月大了,你才开始注意么?”
“是晚了些……”
应衍伸出手臂,环住她不似以往纤细婀娜的腰身,狭长的眸子里噙满了笑意。
姜芷萝乖巧而安静的偎在他怀里,许久方问:“……到底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知晓的?”
应衍身子微僵,片刻后复又放松了下来。
他轻揉姜芷萝绸缎般光滑柔顺的青丝,轻叹道:“总是什么都瞒不住你……薛丽娜身份泄露,被东瀛军逮捕了!”
“什么?!”
姜芷萝心下惊骇,猛地扬起头,直望进应衍的眼。
他薄唇紧抿,表情认真严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姜芷萝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似是沉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幽湖里。
“怎么会……”她喃喃,似是不敢相信。
应衍把她抱得更紧,表情里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看来青州果然有东瀛人的间谍,而且对方极有可能渗透进了军政府内部……军座突然召开会议,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查清潜伏在内部的间谍,只可惜对方奸诈狡猾,不曾露出任何马脚。”
不知怎么的,姜芷萝不自觉的就想到了庄晓蝶。
“会不会是……”
她顿了顿,终是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应衍看懂了她眸底的怀疑,摇头道:“不管是军政府还是什么,做事都是要讲求证据的,尤其是通敌这样大的罪名,更是得有实质性的证据才能抓人定罪,否则难以服众,而她现在的身份是参谋的太太,轻易动不得!”
姜芷萝这才恍然,原来庄晓蝶嫁给陆秉初的目的竟是在这里。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她兴风作浪?”她不解的问。
“不会的,我已经派人盯紧她了,一旦发现她有不利于军政府或者青州的举动,立即逮捕审问!”应衍道。
“那便好。”
姜芷萝心里牵挂着被捕的薛丽娜,不禁问道:“丽娜……不会有事吧?”
其实她这么问,也不过是想应衍给她一个安慰。
自古以来,但凡派去敌方的间谍,一经发现,很少能有好下场的……薛丽娜又是一个女子,只怕在酷刑之外,还会遭受难以想象的折磨和凌辱。
一想到那些非人的画面,姜芷萝的心就揪了起来。
“她不会有事的,对吧?”她满眼期望的又问了一遍。
应衍不忍心教她失望,于是点头道:“嗯,薛丽娜是军座的女儿,东瀛人应该会拿她同军座做交易,应该不会太过为难她的!况且林琛和爱德华已经出发去营救她了,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姜芷萝晓得林琛爱极了薛丽娜。
他若是去营救,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救薛丽娜出来。
姜芷萝松了口气。
应衍的脸色犹自凝重。
“芷萝。”
“嗯?”
姜芷萝扬头望着应衍,眸子清莹若水,倒映出他瘦削的俊美容颜。
她在等下文。
应衍凝视她半晌,方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回卧房休息吧!”
“嗯。”
子夜十二点,极轻的敲门声响起。
应衍从床上坐起身,黑暗中他的眸子犹如星辰般明亮璀璨。
“进来!”他压低了声音道。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邢默山闪身走了进来,一身黑色的衣服似乎要和外面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应爷,都准备好了!”邢默山拱手道。
应衍点了点头。
他披了件衣服立在床前,光芒昏暗,并不能看清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幽幽道:“默山,你一直都是我最器重,也是我最得力的兄弟,我把她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邢默山先是看了一眼在床上熟睡的姜芷萝,又把目光移向了应衍。
“是,应爷!”他如以往那般坚决肯定的回答。
应衍满意的点点头,弯身抱起姜芷萝,大步向外面走去。
不一会儿,几辆汽车先后驶出了应园,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青州东南码头。
上次的一场空袭,让这个码头在人们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别说是黑黢黢的夜晚了,就算是白天也鲜有人过来。
他们说,这个码头上聚集了太多冤魂,都是无辜被炸死的人。
此时,夜色浓重,乌云遮月,只有一两点星子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落在了停泊在码头边的一艘船上。
船上有不少人,都是些年幼的孩子。
他们揉着惺忪的双眼,仿佛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
约翰神父站在码头上,瞧着应衍从车子里把姜芷萝抱出来,疑惑的问道:“应先生,应太太这是?”
应衍看了一眼怀里睡熟的姜芷萝,语气伤感而无奈。
“不这样,她怕是不肯走的!”
他把姜芷萝交给邢默山,再次谆谆叮嘱道:“记住,要不惜一切保护好她!”
“嗯!”邢默山点头。
目送船只渐渐开远,应衍仍旧站在码头上,久久的一动不肯动。
沈星堂和他并肩而立。
“……不怕她恨你么?”他问应衍。
应衍垂眸,“她恨我,总好过她和我一起死!”
下午的会议上,薛昶安明确说,东瀛人已经切断了他们的军需供给线,这场仗的胜算一降再降。
他们身为军人,势必要和青州共存亡,可他做不到让姜芷萝陪着他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