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昕裴自己开车,一辆最新款的黑色宝马,车牌号码很是有些特别,仔细再看一眼,竟然是她的生日。年份,月份,日期,五个重要数字赫然在目。
郦清清转头看他,他似腼腆一笑:“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小伙子都是怎么追女孩子的,事先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希望你不要觉得老土。”
除了窃喜,她的注意力其实都落在了那个“追”字上。
他是在变相宣布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他照例把车开得很稳,差不多是晚高峰了,马路上车流如鱼贯,他们的车子夹在滚滚行进的车流里,一路走走停停,有时候是等红灯,有时候是因为前面拥堵。
原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连塞车这种事都会变得可爱起来。
好几次,她偷眼去看陆昕裴,他的手指白净而修长,总让她有一种忍不住想要抓过来握一握的冲动。可是他眼神专注动作娴熟,身上的气息也十分正常,看起来,他的心理障碍已经完全克服了。
她还有什么理由主动?
大概开了一个小时,车子驶入了一家寻常大厦的地下车库,电梯载着他们进入主楼,餐厅一眼即知只对熟客开放,地处隐蔽,环境清幽。
没有大厅,贴身管家一路引他们到一间临窗的小间,包厢内挂了几幅古代山水画,高雅而不寡淡。天花板上偌大的一盏西班牙云石吊灯,灯光静谧,雪花石通体清透如玉,一眼望去,仿佛蕴含着天然的云彩一般。
这样一间餐厅,大隐于市,人在外面根本不可能知道它的存在。一踏进来才知内有乾坤,这种地方才是真正的穷奢极欲,即便是一盏灯,也绝对称得上是耗资不菲,不仅耗资,还耗时。
而她,从来都觉得只有真正舍得在时间上烧钱的主,才是名副其实的大富豪。这么一想,她都不知道这间餐厅的主人到底要开餐厅作甚,天知道这里的一道菜要卖多贵,这间餐厅要开多少年,才能替他赚回这花在装修上面的大手笔。
陆昕裴十分绅士地替她拉开了椅子,菜单是固定的,她简单过了一眼,选了五号。
等到六道菜全部上齐,窗外已是华灯初上的繁华夜景。
因为要开车,陆昕裴回复管家不用取酒。
中午郦清清跟舒岚随便在市场附近的麦当劳凑合了一顿,下午又逛街又拎东西,后来又费脑筋应付那个慕少祺,这会儿还真是有些饿了。
两个人专心致志地吃了一会儿,陆昕裴缓缓放下筷子,问她:“你在想什么开心的事?”
她细细咽下口中的食物,轻拭了一下嘴角,粲然一笑:“说出来你不准笑话我!”
陆昕裴举手示意:“我保证不笑!”
“我在替这间餐厅的老板算账,想算一算他花多少年能收得回来成本!”
陆昕裴果真没有笑,反而似想了一下:“这个问题,很早就有人帮他算过。”
这么一说,郦清清更加好奇了:“是谁呀?答案是多少年?”
“沐海风,他当时保守估计是十五年。当然,他假设了一个固定的净利润值和逐年递增率。”
郦清清立即就明白了,这间餐厅应该也是他们事务所过往的项目之一。
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大概没有人会耗资上亿装修一间餐厅,而单纯期待以餐厅的日常盈利来赚大钱,投资这间餐厅的人想必是有其他更重大更利己的目的。
她了然地摇了摇头:“看来我和那位沐先生都是杞人忧天了。”
陆昕裴一脸欣赏地望着她:“怎么说?”
郦清清瞥了一眼四周,不紧不慢地说:“没有人肯做赔本的买卖,很显然,这儿的老板开这间餐厅,根本就不是为了明面上的流水!”
陆昕裴点了点头:“你很聪明!”
哪里是聪明,顶多算是后知后觉,事出反常必有妖,定律而已!
两个人又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郦清清心中暗自琢磨着,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你是怎么认识我爸爸的?”
陆昕裴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很多年前,一位前辈引荐的。”
郦清清勉强笑了一下:“你们,算是老朋友吗?”
陆昕裴也笑:“这要看怎么定义了。三年前,事务所出问题的时候,你爸爸在最困难的关头,伸手拉了我们一把!”
原来如此!
她又问:“那慕先生慕太太是怎么回事?”
陆昕裴眸光一闪:“我只是个陪客。”
其实郦清清想问的是慕少祺,苏郁莹说有一个校外的男生来找她,被他拦住打发走了。既然饭局那天他是陪客,想必也知晓两边家长的心思,而他又是这层关系,她倒是实在好奇,他是怎么替她挡回慕少祺的。
“清清,你在想什么?”
郦清清默了一下,坦然直视他:“下午我见过慕少祺。”
陆昕裴并没有表现出太吃惊,嘴角一沉:“他有没有令你很困扰?”
她端起玻璃杯来喝水,分明感到一丝不快袭上了心头:“也没什么,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陆昕裴长长地看了她一眼,隔了一会儿才开口:“对不起!”
一室朦胧而略带古韵的暖光,神秘却不让人觉得暧昧不明,是一种极舒服的亮度。陆昕裴穿一件天蓝色的短袖衬衫,额发清爽,一张脸如雕如琢,皮肤白皙干净却丝毫不显得阴柔,整个人从头到脚散发着一种儒雅而稳重的气质。而他端坐在她的对面,目光如许地看着她,温温柔柔地对她说着话,她的心瞬间就柔软得一塌糊涂,好像天边漂浮游移的一线云彩,又好像是孩童手中一只圆滚滚的棉花糖,软软糯糯的。
“我没有预料到乔爱诗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离婚的事情,恐怕还要费一些时日。清清,真的对不起!”
原来一整个晚上,她真正计较的,就是他会不会亲口对她说出这些话。她沉不住气,她心浮气躁,不过是因为她没有把握,她把握不了他们之间的节奏,他们的进展。这段感情关系,好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是被动的那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分钟,她还很欢喜于他的坦白和交代,后一分钟,她的情绪却又因为这种认知而再度陷入了一种迷障之中。
她抬头看他,话锋一转:“我已经把话跟我爸爸说清楚了,我想慕先生慕太太,也不希望他们的宝贝儿子屡屡碰壁,动辄被人嫌恶吧!”
陆昕裴一瞬不瞬地凝视她,眼神渐渐升温。良久,又叫了她一声:“清清。”
她也不应,只看着他。
隔了一会儿,他才说:“遇见你,我很幸运!”
回去也是陆昕裴开车,排队等红灯的时候,不需要双手握方向盘的时候,他会很自然地伸出右手握住她的左手,五指轻轻扣住,十指交握。
郦清清还是没能忍住询问乔爱诗的身体状况,而他似乎不愿意多谈,只说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
她本来想问他在这种情况下出差,会不会不合适,仔细一想,又觉得多余。那是他们之间的事,哪里轮得到她来提醒。
其实下午慕少祺一说出乔爱诗住院的事,她就很认真地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最近的记忆。期末考的前两周,陆昕裴的课程的确有做过一些调整,但也仅仅是时间上的前后变动,没有请其他老师代课,更没有听说他跟学校请假。每次上他的大课,她也没有看出来他哪里有一丝异样或者不同,他也照例会在闲暇的时候给她信息,仍然是些很简单的对话,问她在做什么,或者告诉她他在做什么。
是她太迟钝,亦或实在是她对他知之甚少?
窗外车灯霓虹掩映成趣,这城市的繁华夜景一时间竟让她心生迷茫,明明哪里都不一样,却又好似哪里都一样。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陆昕裴明明握着她的手,离她这样近。而他一瞬间的讳莫如深,立即就令她产生了一种恍惚,仿佛他又是那样远,远到她根本触及不到。
停好车,两个人并排往电梯间走,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其他的住户,进了电梯间,他伸手按了她的楼层,并没有按他自己的。
他始终没有再牵她的手。
出电梯的时候,郦清清偷偷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指针还不到十点。
两个人似乎都有意放慢了脚步,可还是眨眼就走到了她的大门口。
郦清清磨磨蹭蹭地伸手掏钥匙,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滩浆糊,这种时候,如果主动开口请他到家里去坐,会不会显得她太不矜持?
他会不会以为她在暗示什么?
“清清?”
她应声抬头:“什么?”
“不要胡思乱想。”
郦清清一时反应不过来,趁着脸红之前,转身逃之夭夭:“那我进去了。”
插入钥匙、旋开门把手、推门、关门,整个动作仿佛一气呵成。她靠在门背上,连灯都忘了去开,一颗心抑制不住地乱蹦乱跳,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无地自容,只有一种说不出的难为情。
其实她转念就想明白了,他的话指什么。
可她还是觉得窘,窘迫极了。
郦清清伸手捂上一双烧红的脸颊,将将开了灯,门铃响了。
她拉门的动作很慢,但是又不舍得不开门。
明明知道门外站着的人是他,却又迟迟不敢看他。
就在她眼神躲闪之间,陆昕裴一把将她拉出去,轻轻抱住了。
她毫无防备地撞在他的胸膛上,男性特有的清冽干爽的气息扑面而来,然后便感觉到他的手臂环住了她。
仿佛有一个小人在她心房里急促的擂鼓,一下又一下,激昂的鼓声震得她耳朵里回声翁翁。她以为自己会紧张得手足无措,而其实,她很快就极自然地伸手回抱住了他。
原来拥抱一个人的感觉是如此真实,相比之前在车上的忽远忽近,这一刻,她心里踏实而圆满!
她仿佛同时听见了他的心跳。
良久,他的嗓音低沉:“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
郦清清重重地摇头。
陆昕裴的怀抱渐渐松开,手臂从她背上移开,转而捉住了她的一双手捧到胸前,一脸深挚地望着她。
“清清,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郦清清浅浅一笑,抽出手,随后紧紧抓住他的胸襟,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瓣贴上了他的。
触到他嘴唇的一瞬间,她匆匆闭起了眼睛,却分明感觉到他的呼吸骤停顿了几秒。
而他的双唇始终紧闭着,她不动,他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