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能平安归来,是大王之幸,百姓之福。”长孙秀由衷地说。
她娇笑一声。“连你也跟本宫打起官腔来了。”
两个女人不禁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又进来禀报。
“启禀公主,御史大夫杜大人求见。”宫女说道。
海棠黛眉轻蹙。“请他进来。”
“是。”宫女很快地退出去了。
过没多久,一名身穿官服,外表俊美修长的年轻男子恭谨地进入厅堂,不过当他瞥见立于一旁的长孙秀,目光变得深邃专注,只是长孙秀却像是在闪避似的,马上垂下眼帘,不愿与他四目相接。
两人眉目之间传达的细微变化,自然也落在海棠眼底,只不过个人感情的事她也不便过问。
杜巽之拱手见礼。“参见公主。”
“怎么突然进宫了?是出了什么事吗?”海棠心想宗政介天暂住在他的府里,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她定定地望着年仅二十四的杜巽之,在十六岁那一年高中状元,先王便任命他为定州城郡守,二十岁当上御史中丞,可以说是平步青云、年轻有为,因此海棠才会特别注意此人,更和他达成一项协议。
在一年前,她和杜巽之联手扳倒了当时的御史大夫李宽,削去了对方在朝中三十年的庞大势力,再由杜巽之取而代之,也就如海棠所说过的话,有野心和企图并不是坏事,只要能用对地方,又是为己所用就好。
而杜巽之和长孙秀,也是自己身边,少数能够信任的人。
“臣是特来请罪。”他拱手说道。
海棠挑了下眉。“杜大人何罪之有?”
“当臣得到密报,知晓丞相暗中派了杀手尾随公主前往蓟州,想要伺机行刺,虽然立即命人赶去,不过还是晚了一步,让公主受惊了……”杜巽之不疾不徐地说出原委。“因此特来请罪。”
她脸色一整。“那么记住这次的教训,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口吻中警惕的意味浓厚。
“臣谨记在心。”他躬身回道。
“本宫该去见大王了。”海棠盈盈地从座椅上起身,曳地的长裾随着走动,衣衫上的花纹彷佛有生命似的摇摆。
杜巽之和长孙秀拱起双手,恭送她离开。
翌日——
大殿之上。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可以从腰间的绶带来辨别他们的身分,只见众人不时交头接耳,谈论的都是同一件事。
“……听说大王把宗政家族的后人请了回来,真有其事吗?”
“公主这两、三个月来都不在宫里,听说就是为了这件事……”
“还以为宗政家族多有志气,当年先王也曾经派人去找过他们,被一口回绝,结果不是回来了……”
“宗政家族的后人回来了,大王该不会就任命他为大将军?”
“看丞相的脸色那么难看就知道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这位传说中宗政家族的后人,心中无不好奇。
“大王驾到!”
“公主驾到!”
内侍大声传报。
就见头上戴着冠冕,前后各垂悬着十二串玉旒,身穿绣有盘龙纹衮服,腰间系着橙黄色有黄、红、深蓝和绿四色花纹的绶带,外形稍嫌年少稚嫩的东冕王走进大殿,最后在龙椅上落坐。
不过文武百官的目光锁定的却是位在龙椅后方,那片珠帘之后的娇柔身影,因为凤仪公主才是东冕国真正的主事者。
“臣等参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手上执持玉笏板跪拜,齐声喊道。
高坐在龙椅上的元羲抬起右手。“众卿平身!”
“谢大王!”众人起身回道。
元羲犹带稚气的双眼一一扫过底下的文武百官,尽力将尚未进入变声期的嗓音压低,听来沉稳些。
“如今大朔国已经完全被天曌国攻陷,等待天曌国休养生息之后,下一个目标必定就是咱们东冕国,为了让百姓免受战争之苦,也为了东冕国的长治久安,孤王责无旁贷……”他照着事先写好的说辞念道。
“众卿应该都还记得宗政家族这五百年来为东冕国立下的汗马功劳,而宗政家族的后人听闻国家有难,愿意再次为朝廷尽忠,为保护百姓而战,孤王甚为感激,相信众卿也不会反对才是。”元羲每句话都让人无法反驳。
见文武百官都没有人提出异议,元羲看向脸色不太好看的丞相,心里有些暗暗得意。“宣宗政介天觐见。”
身旁的太监高声传报。“大王有旨,宣宗政介天觐见。”
就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一道高大身影不卑不亢的走进大殿。
只是当众人见到宗政介天没有戴冠,还是一身粗布短衣,脚上依旧是双麻鞋,又是一阵不小的骚动。
珠帘后头的海棠忍不住一探究竟,从缝隙中见到宗政介天那副打扮,红唇微掀,反倒有些想笑,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太大的惊讶,因为她很清楚这个男人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要他特意盛装打扮,恐怕还会不耐烦。
宗政介天无视周遭的议论纷纷,望着坐在龙椅上的“娃娃大王”,既然决定踏进这座王宫,回到朝廷内,那么就会给予应有的尊重。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全是为了东冕国的百姓,只要这个“娃娃大王”是真心为百姓着想,那么他这一生就愿意效忠对方。
“宗政介天见过大王。”他双手抱拳,单膝下跪地说道。
两旁看戏的文武百官见到这一幕,各怀鬼胎,表情也有所不同。
元羲抬起右手。“爱卿平身!”
“谢大王。”宗政介天昂然起身道。
“爱卿能不计较过往,愿意为孤王效命,心中除了感激,也相当惭愧,孤王一定尽其所能来保护东冕国所有的百姓,不会让爱卿失望。”元羲年幼的脸孔盛满了真诚。“孤王可以对天发誓。”
宗政介天神情严厉地看着高坐在面前的“娃娃大王”,如果他真能做到这些,那么往后自己就不会再这么称呼他了。
“有大王这番话就够了。”宗政介天目光凛然地直视元羲,让他真正见识到那股威慑的气势。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就这么达成了共识,不需要再多的言语。
“宗政介天听旨。”元羲挺直腰杆,希望自己长大之后也能像他这样当个铁铮铮的男子汉。“孤王将原本该属于宗政家族的一切恩典与府第归还,并册封你为大将军……”虽然东冕国历代不曾有过两位大将军,不过只要能够保护百姓,也是可以开先例的。没想到才说到这里,就被无礼地打断了。
“启禀大王!”丞相苍老的嗓音低低地响起。
元羲深吸了口气,有些畏惧,还是勇敢地开口。“丞相有什么话也应该等孤王说完再提出。”
丞相步出行列,站在元羲身前,看似恭敬地说:“大王若是下了错误决定,老臣当然要及早纠正,才算是做好辅政的工作。”
听丞相这么回答,元羲勉强挺直包裹在衮服内的瘦弱身躯,不想被人小看。“丞相有何高见?”
“虽然宗政家族曾经替东冕国立下不少功绩,不过并不代表其后人能够担得起这个重责大任……”丞相手执玉笏板禀告。“还请大王三思。”
文武百官自然也站在丞相那一边,不敢和他作对。
“恳请大王三思!”众人高声说道。
宗政介天偏头看了看立于身旁的丞相,又看了看其他文武百官,轻扯嘴角,嘲弄之色溢于言表,看这情况,不是每个人都希望宗政家族的后人能回到朝廷之中,就看这位“娃娃大王”如何应付。
“……丞相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一个娇软柔媚的嗓音从珠帘后方传了出来。
这个女人的声音太耳熟了,宗政介天不可能认不出来,他眼神锐利地掠向龙椅后方的珠帘,隐约可以见到有人坐在里面。
在这一刹那,他脸上露出一丝恍然,似乎明白了一些事,原来这个女人会被暗杀的原因就在这里,因为她才是真正掌握东冕国的那个人,难怪会有人容不下她的存在。
听见公主开口了,在场的文武百官马上安静下来。
“本宫也能理解丞相的疑虑,以及众卿家心中的担忧,不如这样吧……”海棠早就猜到一定有不少人会反对,丞相便是最大的阻碍,因此事先想好了说辞。
“就举行一场比试大会,除了比试武艺,当然也要比试战术以及领导能力,只要宗政家族的后人能够证明他确实高人一等,到时丞相就不会反对了吧?”她笑吟吟地问道。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不禁面面相觑。
“公主既然这么说了,老臣自然不反对。”丞相笑得像只老狐狸,就不信对付不了一个宗政家族的后人。
“那么两位卿家呢?”元羲表情有些不安,开口询问另外两位辅政的太尉和御史大夫。
只见太尉与丞相互使了个眼色。“老臣倒是没什么意见。”
“臣遵旨。”御史大夫杜巽之也拱手回道。
听见他们答应了,元羲总算吁了口气,本能地咽了下唾沫。
距离龙椅最近的宗政介天将“娃娃大王”的惧意看得一清二楚,原来在这座象征权势的华丽王宫内,身为东冕王的他却得看丞相的脸色,就算被丞相打断了话,也不能怪罪。
宗政介天终于明白海棠亟欲要他接下大将军一职的主要原因,他们姊弟需要有个可以信任的强大后盾,否则只有任人欺侮。
“既然决定了,那就订在半个月后举行比试大会……”元羲深吸了口气,用着还有些稚气的嗓音扬声说道。“退朝。”
“退朝!”太监高喊。
待大王和公主都离开了大殿,文武百官便各自带着敌意、好奇和轻蔑目光看着宗政介天。
宗政介天对这些不怀好意的视线毫不在意,只消一个瞪眼,那些视线马上就吓得消失无踪,现在他心里想的是别的。
“公主有请。”不期然地,一名太监来到他跟前说道。
闻言,宗政介天顿时两眼发光,什么精神都来了,心想正好,自己恰巧有事要找她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