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喊声中,马车一路颠簸,似乎只是一次喧哗的不太平静的旅程。车内的众人刚缓过神来,叶娇婷便兴奋道:“菲姐姐,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怎么会在这里?”宓菲恬静一笑,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缓缓地说了一遍。
原来,自瘦道一别后,宓菲便先一步到七星镇筹备婚事。宓家本是音律世家,而约婚的刘家书画也是一绝。她与刘公子更是情投意合、门当户对。可不知怎的,这枚婚事却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大婚前,小俩口在银川平原郊游时,突然杀出来一伙强盗。刘公子当即成了刀下之魂,宓菲亦被恶人掳了去,并关押在银江畔的小黑屋里。面对恶人的逼婚,宓菲终日以泪洗面,琴声更为幽怨,以致银江江浪滔天,久久不能平息。
一天,在银川平原剿匪的侯易发现并解救了她。为报答侯易的救命之恩,宓菲便以妾氏之身,嫁入了侯门。尽管侯易热血多情,以致宓菲在过门后并未得到宠幸,却也留下了这么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他踏着白马,将我从魔爪中拯救出来。这对于深陷泥潭的少女,是一件幸运的事。”话语间,宓菲渐有些动容。众人愕然之下,亦有几分同情和感慨。真想不到,一别三月,一代乐姬已为人妾。
俗话说药不可以乱吃。毒发后,躺在马车上的夏仲启已昏迷不醒。此刻,他已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虽贵为一国之君,他也只得听天由命。一旁照护的御医,依旧一副束手无策的焦虑模样。夏馨宇侧目看见,亦暗暗怜惜。夏馨宇与夏新则生前,膝下并无子嗣。他深知眼前的夏王很可能只是夏氏旁系的血脉,但怎么说那也是他夏氏的后人。夏馨宇叹了口气,偷偷扯了扯夏紫琪的衣衫道:“妹妹,你叔叔快挂了,救救他吧!”夏紫琪点点头,半步挪到夏仲启身旁。御医此刻正是六神无主,便忧虑地礼道:“郡主!”夏紫琪牵强笑笑:“我来看看!”御医恭敬地在狭隘的马车上腾出点位置。夏紫琪又靠过去一些,将双手覆在夏仲启身前,宁静地合上眼。
少时,她玉指间缓缓渗出淡蓝色的柔光,马车内水雾缠绕。过了好一阵,待水雾散开,夏仲启的脸色稍稍有了一点血气。御医慌忙把脉一探,眼前忽然一亮,喜道:“陛下已脱离险境!郡主仙术高明,微臣行医多年亦是头一回看见。”在刘若溪的搀扶下,夏紫琪小舒一口气,脸色苍白道:“好好照顾皇上!”“微臣必定全力以赴!”御医拱手领命,语气较先前更为恭敬。众人也是会心一笑。
忽然,马车急急刹住了轮子。车上一阵晃动,叶娇婷慌忙从车窗探头出去查看。伴月城北门下,黑压压全是人。“呀,好多人!”叶娇婷一阵惊呼,慌忙将头缩回车内。见寒卓领着灵山七剑和一个黑衣蒙面人立在朱雀军前方,夏南康等人也勒住马缰,众人目目相视。
太虚殿西门下,殷侯的武艺虽略胜一筹,面对着龙卫的连番猛击,竟也生出一丝疲态,挥刀的力道也弱了几分。龙卫马步挡开一刀落日斩,翻身一蹬。殷侯退了数步,嘴角渗出一丝腥红。他脚掌一横,提起大刀纵步一跃,大喝道:“浊浪翻天!”一时狂风乍起,刀影迎着狂风劈面扫过来。“糟”龙卫心头暗叹一声,脚尖掂地,边挡边退。然而刀势之快,劲头之急却大出他所料。凭借眼疾手快,龙卫翻刀格挡数刀。一阵刀气穿心而入,将他扫飞开去。龙卫重重地撞在城门上,跌伏在地,喷出一口鲜血,竟一时爬不起来。
攻门的朱雀军亦被振退数丈。殷侯喘着粗气,心头一喜,乘着气势就要取龙卫首级。刚提起大刀,忽然一支破甲箭从他肋骨处穿入。殷侯侧目一看,七星军阵中的侯易冷冷地放下战弓。殷侯心头一阵急痛,暗暗骂道:“寻常的战弓竟也如此精准!”但他已顾不得伤势,必须尽快将侯易的臂膀卸掉。殷侯刚回过神时,龙卫忽然翻身而起,冲天挥出一刀,砍在殷侯右臂之上。殷侯颤颤退去两步,右臂已跌落在地,流血不止。龙卫不敢拖延,往身后的门墙一蹬,持刀向殷侯猛扑过去。殷侯咬咬牙,左掌化剑,向龙卫刺去。龙卫也不躲闪,直压过来。手剑一刹,已没入龙卫胸甲一寸;而长刀,已贯穿殷侯心房。俩人相持而立,待长刀抽出,殷侯缓缓从一边倒了下去。
老将的瞳孔在颤抖中渐渐放大,死前的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气盛的时候。那一片春花之中,王振卿与他一同策马奔驰,转眼已到了银江的摊边。涛涛江水东流逝,少年感慨夕阳红。“我王振卿一介草民,皇后却待我视如己出,恩惠之深,无以为报。”说罢,王振卿高举银枪,信誓旦旦道:“我今对江立誓,必竭尽全力,辅助一凡殿下成就大业!如有违背,天诛地灭!”殷侯持着马缰,转身笑道:“王兄心怀大志,他日必有建树。小弟不求建功立业,只望忠忠直直,无怨无悔地过一辈子。”时间一晃,又一个将士倒在他眼前。一口热血从深喉翻涌而出,殷侯喃喃道:“陛下,老臣尽力了……”说罢,他头一歪,眸子里再也找不到生机。
龙卫满脸血水,握着长刀的手依然有些颤抖。当他冷眼望向禁卫军时,眼前无主的军士们甚至有一些慌乱。“我们干掉他,为统领报仇!”随着一名禁卫军士官的这一声吆喝,群人一拥而上。龙卫一脚将冲在最前面的禁卫军将士踹飞,一步一刀,如入无人之境。龙卫走了一阵,已大步来到那士官跟前。士官咬咬牙,挥刀正要拼杀。“唰”的一声,龙卫手起刀落,血溅一侧,如花开一遍。禁卫军们见状,更是惊恐。慌乱之中,朱雀军已杀进城门。在属下的拥护下,龙卫的眼神更加麻木,见人便砍,不再有善恶,不再有怜悯。战事,此刻只如一台绞肉的铁器,生肉进去,香酱出来。刀声与杀喊声中,一个个年轻的将士倒在血泊里,不再有遗憾,也不再有痛苦。
身后的太虚殿内,杀声震天,仿佛小刻刀般一刀一刀划在夏南康的心间。“想必宝殿已经失守了!”一阵莫名的悸动,夏南康暗暗忧虑,深知时间已不多了。他稳了稳心神,朝孟子恒认真道:“孟总管,身后七万禁卫军的性命,就交给你了。”孟子恒一脸肃穆地应道:“太子殿下,微臣定全力以赴。若不突围,便提头来见你!”夏南康点点头,往前方扫视一阵,目光隐隐落在朱雀军统领寒卓身上。若能将他摆平,突围的成功率,定会高出很多。
对面的寒卓却不这样想,虽急于将夏南康这块心头刺拔除,可为了纯胡,夏仲启今天必须死!想罢,他也一本正经地对麾下谋略最盛的赵白高道:“三师弟,太虚殿已是朱雀七星联军的囊中之物,义父和武罗的援兵不多时便会赶到。北城门当下,两军旗鼓相当,你有否信心,在一个时辰内,将禁卫军这帮乌合之众歼灭?”赵白高听罢,眉头就是一紧。当下战情,依兵法而言,死守北门,待援兵而至,对敌军合围包夹,才是上策。但既然寒卓要拿头功,他也只得尽力而为。想罢,赵白高勉强答道:“大师兄放心,朱雀军绝不放走一人!”寒卓暗自得意,心想以他和灵山七剑的能耐,眼下的夏南康孤立无援,此战必败!想罢他即点点头,露出一副必胜的表情。
孟子恒一声令下,弓兵猛箭一阵疾射,夏南康领着骑兵便如刺刀般冲了出去。赵白高大手一挥,前排的步兵即拥成盾墙,少量的刺枪兵夹杂在后。赵山河的战马紧紧靠在孟子恒身侧,此刻指挥官的安危,比杀几个敌军要重要太多。赵白高本想在阵上将那孟子恒击杀,却见孟子恒一直隐在军中。他眉心一紧,随即退入盾阵,伺机再攻。寒卓朝身后众人使了眼色,带了小队的人马,便迎上夏南康的骑兵。眼见两军就要对上,夏南康一跃而起,漫天的剑雨随即射向寒卓。那寒卓瞥了一眼,诡秘地笑笑,缰绳一提,两队人马竟擦肩而过了。沈庚佩剑脱手而出,画空成圆,剑影随即旋成无数剑盾,死死地挡在朱雀先锋军的战马一侧。一阵碎响,沈庚与夏南康立在乱军之中,手中佩剑真气激荡。而两军的先锋军,均已冲入敌军阵中。
寒卓领着五位灵山七剑为首的先锋军,一路砍杀,转眼已冲到夏仲启的座驾前。他持剑一指,魔气缠绕着的宝剑随即分出无数剑影,扑面射向马车。拦在前方的多位禁卫军在剑雨的冲击下纷纷倒下,眼见就要击中马车。忽然车前的一位年轻人旋身而起,身上刀影如百鸟翩飞,朝剑雨迎头猛击。刀影之中,另一位年轻人双斧翻腾。那斧影绵如水,急如瀑布飞流,与百鸟相互呼应,一快一慢,对剑雨形成夹击。还有一位年轻人,飞扇中激射出凌厉的内劲,以密咒万字之态,萦绕着百鸟和流水,成三连击之势。一阵轰鸣巨响,剑影无踪。寒卓心头一颤,忙提声喝道:“何人挡我?”三位年轻人同声答道:“平乐三子!”
灵山众人与三子见过,虽知三子深得先师礼遇,不料他们竟能轻易挡下大师兄的剑,同是一惊。灵山众人当中,吕能一向自视甚高,又是新官上任,便想立一立这威风。随即,他策马上前两步,与寒卓道:“大师兄,这些杂碎就交给我吧!”话声刚落,吴坤和王蛟也一并出列,要分头功:“也算上我们一份!”虽有不悦,手下猛将如云的寒卓亦安心道:“好!拿下这三人,重重有赏!”既是有功,薛宝心中也是一动,却自知武技不高,不敢轻易上前,只得由几位师兄先去。霎时,吕能三人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持剑朝三子猛扑过去。王若飞三人不敢怠慢,亦跃身迎击。六人空中对了数招,即分立在乱军之中。
混战中,见三子被牵制,寒卓随即挥手一剑,剑气又向马车呼啸奔去。一声暴响,马与车瞬间被撕裂开。寒卓正是心喜,放眼一看,车内众人竟安然无恙!夏紫琪立在寒气之中,双手结成的寒冰印记前,三层薄薄的冰盾上已开出一些裂痕。她虽脸色苍白,却仍险险护住了身后的叶娇婷与夏仲启等人。许婧芯放下怀里的古月,柔声道:“主人,别乱跑,我去去就回。”古月一副安泰自如的样子,淡淡笑道:“去暖暖身子吧。”许婧芯嫣然一笑,缓缓走出夏紫琪寒冰结界。
“来吧!”许婧芯冷冷道了一声。寒卓不悦道:“大胆丫头,报上名来!”许婧芯无视道:“你还不配知道!”她顿了顿,又道:“既然你们要惊扰主人,想必应该受些苦头!”寒卓本也是怜香惜玉的人,可惜胡纯就在身旁,便借着几分怒气喝道:“狂妄丫头,老子今天就用你来祭朱雀军的军旗!”说罢即对众人道:“狗皇帝就交给你们!”三人点头应了一声,策马向夏仲启奔去。叶娇婷忽然踏出一步,使劲掷出一个白色小球。小球扔得并不太远,在众人马前便掉落下来,引来薛宝一阵讥笑。忽然,球体轰然爆裂,前方瞬间烟雾弥漫,呛得众人直掉眼泪。叶娇婷眼前一亮,慌忙拉着夏紫琪拔腿就跑。夏紫琪喘着粗气问道:“娇婷,刚才那是什么呀?”叶娇婷得意道:“子风给我们防身的,若溪姐也带了一点,据说是平叔的暗器!”夏紫琪恍然喜道:“还是子风想得周到!”说罢众人护着夏仲启,缓缓逃进禁卫军的军阵中。
雾弹上似乎还添了胡椒粉,灵山众人呛了一阵,险些被受惊的战马摔下背来。三人急忙翻身下马,几步越过浓烟,朝夏仲启追去。他们身后的朱雀先锋军,却被禁卫军的弓步兵团团围住。眼看禁卫军又要杀上来,胡纯手中黑气一闪,朝两边各分出一道黑气,被障目的禁卫军竟忽然相互厮杀起来。薛宝与胡道元同是一愣,只听胡纯媚言道:“走吧。”薛宝与胡道元又是一惊,这蒙面人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二人不敢拖沓,便随着她往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