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见到了她,时隔一年,她越来越美丽了,我真想在胸口挖一个口子把她藏在里面。我知道我也许会让她受伤,她太敏感太脆弱,不适合呆在复杂的我的身边,但我真的舍不得她。
1937年十二月某日大雪。
战争开始了,南京沦陷。她失去了父亲,又刚刚失去了母亲,高烧引发了肺炎,来势汹汹,只差一点就没命了。望着病床上的她,我突然有些愤怒,如果她就这么死了,我想我最恨的是老天,它夺走我的父亲,夺走我的母亲,夺走我的童年和少年,夺走我一切的幸福,如今要是连我唯一珍爱的女人也不放过,我想我会疯。但她醒了,幸好,她醒了。
我不是有意打她,我不能忍受她有任何想死的想法,我可以纵容她的一切,唯有这个是我不能忍受的。
让她回去重庆是为了她的安全,我太弱了,尽管不愿承认。但此时的我根本没有保护好她的能力。虽然我远在中国,但伯爵不会在一个毁了他儿子的外国女人后再容忍一个孙媳。
1938年十一月某日阴。
仗一直在打,打得很辛苦。她在她哥哥身边我想应该安全很多,毕竟那里有个能保护她的哥哥,若是跟在我身边就完了。在中国如此不太平,我更不能把她带回英国,除非想她死得更快。七月的时候,我回重庆会晤詹森先生,他是美国人,也是伯爵的世交,他是不错的人,知道我的身世,却没有任何鄙夷,通过他,我和美国驻华大使参赞打成一片。
我想再过些时候也许我能替她安排好最安全的退路。可我没想到武汉会沦陷的那么快。她哥哥发来电报说她呆在枣阳老家,很安全,让我不用担心。伯爵又来了,我没法顾虑她,让她最安全的方式就是待在枣阳。
1939年五月某日阴。
枣阳竟然也沦陷了,她还在那里,我简直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赶到那里。枣阳沦陷了十天,我记不清杀了多少人,只记得当我在刀下救出她的刹那,第一次由衷感谢上帝。若是有必要我想我可以下跪。
1939年六月某日晴。
今天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因为我终于得到了她,我娶了她,不顾一切,再没有词语能形容我此时的心情,她每一朵喘息,每一丝羞乏,点点滴滴镂刻在我心头,我想这一生我永远都不会忘。我抱着她,我这半生再没有得到过比她更珍贵的东西了。想就这样伴着她,直到永远。我想了很多,也想了很远。将来,我会把最好的东西给她,我想保护她,想疼爱她,我想让我爱的女人觉得幸福,给她富饶安定的生活,让她不再忧心战乱,不再担心生命的安全。
1939年九月某日雨。
她怀孕了,我和她的孩子。我赶了三天的路从豫西赶过来,只为看她一眼,然后再匆匆赶回去。如此少年冲动的事情,不是我这样的人会做得出的。不过这一次我想顺着自己心意。我想我再也离不开她。
1940年六月某日多云。
从美国回来,我难掩高兴,终于我为她准备好了最安全的去处,可是为何等到的却是个刚刚出生只会啼哭的孩子?枣阳竟然又失陷了!混账!她的哥哥不是和我拍胸保证过吗!她那样柔弱的身躯如何能经得住又一次风霜?我看着那个孩子,他有着和我一样的眼,但是没有她,我要这个孩子干什么?孩子可以再生,可是她只有一个,为何不把她带回来?
1940年十月某日晴。
三个多月了,我费了多少心血,联络了多少人脉已经不想再提了,不过结果是好的,她在南京。我见到她时,她竟然被一个男人搂进怀里,对我宣称是他的女人。第一次,我觉得当年母亲给我的忍字差一点失去效用。我失了常,不过只一刹。我是来接自己的女人,不是听一条疯狗乱叫。
不过,我还是吃醋了。失手,受伤,这对我来说是一个耻辱,不是失常我不会如此。我想,我很在意。在意的只想听她表白,只想听到从她口中说出的对我的感情。她说她喜欢我,从小喜欢。
她爱我。
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我仍然想听。
不停地,不厌其烦。
1940年十二月某日小雪。
终于还是来了,伯爵知道她的存在,他派约翰千里迢迢从伦敦来,我可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是一件好事。但是有什么办法,该来的终究要来,我不想她担心,我也不忍让她痛苦,可惜面具带久了已经和面皮融为一体,要是硬扯下,只会血肉模糊,她怀疑我不爱她,可是我怎么能告诉她,她爱的男人弱得连她的生命也保证不了?那种感觉,太痛苦了!我迫切的需要那些可以保护她的东西。
她以为我是为皖南事变愤怒吗?不,我愤怒的是这个国家的政党,如此的脆弱,外贼还未除,就如此不堪一击。这不是我能依仗的政党,我不能把我和她的未来系在这样一个腐朽的政党上。保护她,只有靠我自己。我要权,我要势,我要变强,变得无坚不摧,强大的可以把她纳入羽翼下,不让她再受任何威胁。
1941年二月某日多云。
她在担忧,在痛苦,在怀疑我的感情,我看在眼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这与我最初娶她时的初衷截然相反,我发过誓要让她过最好的日子,把所有最好的东西全部给她,让她开心,让她快乐,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女人。可是,从来都是她的眼泪。为什么?我那么爱她。
我从来都没有如此挫败的感觉,这只能说明我的无能,无法带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点安全感。可是,她不可以放手,她选择了我,是她亲手选的,种下的因,就要承受这个结出的果。她不能在给了我爱情和甜蜜以后,再让我独自腐朽。我会受不了的。我也是人,会伤心会难过。
1941年三月某日多云。
我带她去买了一对戒指,我告诉她生死相托,无分彼此。我对她的承诺永远不变,除非我死了。
伯爵来了,又一次的羞辱,对我来说这没什么,可是我无法忍受他对她的羞辱,更无法忍受他对她的威胁。我这辈子在意的只有这么一个女人,我那样爱她,恨不得掏肝挖肺,可是为何连最基本的安全都不能给她!
我恨老天!
我要权势,我要地位,我要一切可以庇佑她的东西,倾我所有,在所不辞!
1941年五月某日阴。
又一次离开她。她不喜欢看我的背影,我又何尝愿意让她伤心。我想这一次如果顺利,将是她最后一次看我的背影,以后我再不会离开她。我要把这几年她受的所有委屈一一弥补,把她这几年流的所有眼泪统统吻干。然后明明确确的告诉她,我爱她,丝毫不比她爱的少。
1941年八月某日晴。
缅甸只不过是一个跳板,借口而已。伯爵只有我这么一个孙子,杂种也好,混血也罢,他没得选择。我把戒指给了杰米,这个男孩我很喜欢,伦敦人,多年前在伦敦就是我的心腹,我让他去重庆给她带一句口信,我不相信电报,更不相信约翰,如果我答应伯爵,那么她的性命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是的,我答应他回英格兰继承爵位,也答应他忘记中国的一切,娶他要我娶的女人。可是,不过假的而已。我已经向豫西发了电报,她的哥哥应该已经赶过去了。
我是要权势,但也只不过为了她而已。
1941年十二月某日雨。
情势越来越顺利,明天我就能继承爵位了,所有一切都布置好了,完美无缺,只要等那一刻。她等久了吧?是否会怪我没给她任何信息?没关系,过了明天,我就能永远和她在一起,再没有任何威胁,她要是生我的气,我会用以后一生的爱作为补偿。
我由衷的期盼太阳快一点升起。
以下日记男主换了日记簿——
1942年三月某日雾。
今天我突然想写日记,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习惯,不过这不奇怪,我想不起的东西太多,以后我会慢慢学会习惯。以前的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的脑中一片空白,留下的只有别人告诉我的支离破碎的碎片。
很奇怪的感觉,有些东西、有些事物,我顺手拈来,比如语言、比如如何在最快的时间内杀死敌人。爷爷说我去年冬天失去了记忆,但没有多大关系,我有一个儿子,也有一个未婚妻,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个停滞不前。
可是为何我心里始终觉得有一个缺口?
1942年八月某日晴。
我喜欢我的儿子,虽然他沉默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爷爷说他受过惊吓,我想我的失忆吓着了他,但我仍然喜欢他,他的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让我安心、让我觉得温柔,我想也许每一个父亲都会如此,我只不过是太喜爱这个孩子了。
我的未婚妻是一个出身高贵的女人,人人都说我很爱她。最初的开始,我疑惑,也迟疑。可是当我看到她穿着一身白裙,一头深褐色的长发近乎于黑,远远站在那里,我心里腾然升起一抹柔情,有酸有甜。她说话的表情、她低头的样子,我无一不喜爱非常,我想可能这就是我爱的女人。
1943年七月某日多云。
联军在意大利南部登陆,战争越来越激烈,我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我想赶快回去英国,我想娶那个女人,我想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不顾一切。荣誉、勋章,这些对我已经获得的多的厌烦了。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他说要让他爱的女人成为最幸福的女人,给予她富饶安定的生活,把最好的东西全部给她,不再让她伤心流泪,不再让她担心生命的安危。我想那就是以前的我,我一定非常爱那个女人。
1944年四月某日晴。
今天我在玫瑰园看到一个女人,她有一头黑瀑布般的长发,洁白的衣裙,只一眼,便成了我脑中轰轰雷鸣。头像炸了一样的疼,心像裂了一样的痛。就连两年前我醒来的那一刻也不曾觉得这样痛苦。我不知道她是谁,但却不想她看到此时的我,更不想她看到那个女人,脑中有个声音叫我扯住她,另一个声音叫我立刻赶走她,绝不能让她看到这些东西。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女孩,画面凌乱,却总是那个女孩的脸,幼年时,少女时,她的笑容,她的眼泪。她说:我喜欢你,从小喜欢。我爱上了算我活该!
我想,我或许,犯了一个错。
弥天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