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中深深浅浅的交际,如星际中两颗孤独行星偶尔的碰撞,虽然只是偶尔,也会生出很多很多的念想,会有期待,期待着下一次的相遇,也会有害怕,怕再一次重回孤独,怕是最后一次的偶遇,自此以后,若是再也看不见你了,那又该怎么办?这个世界这么大,奇闻异事那么多,有没有一个人可以拥有快速忘记一个人的本事?这项技能又有谁可以教给我?
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一个燥热的午后,结束了所有考试的我们,载满一个学期的书籍和作业本,火速回家。我从小霞那里讨来一根长长的鞋带,给自己的自行车缠上了一圈又一圈,小霞看着我颤颤巍巍的书,危险的由一根细弱的绳子缠着,表示质疑。
“没事,绝对能撑到家的!”我望着一团乱麻似的散了的同学,不断的有人从宿舍里出来,大包小包,又不断的有人开车从车棚出去。
“鲁念他们呢?”
小霞踏上了自行车,给它调了个方向,才回答我说:“鲁念他们早走了,和罗柚优两个人。”
“两个人?搞什么?他们两个在谈恋爱啊?”
我不以为意,最后固定了一下我的“后车箱”,给车子调头,却看到小霞瞅着一个方向使劲的朝我使眼色。
我眨了眨眼睛望去,看见背着一个挎包正慢慢走来的王梓岳。
我“喂”了句,他刚好走到我前面,“喂”,我又喊了他一句,他才停下脚步来:“什么事?”
“不要以为这次考试你还能第一,唯一这次,我好好复习了。”
“哦。”
见他转身,不以为意,我有些气愤:“哦?你这是在蔑视我吗?”
他很快的给自己的自行车解了锁,又把锁头套在自行车的龙头上,给车子调了头,他说:“那……恭喜你,第一名……”
我气的张牙舞爪的,小霞在一边偷笑,冲着王梓岳的背影,她直嚷着:“诶王梓岳,等等我们,一起走哇!”
那时的校服有两种颜色,一大块的白色和一大块的藏青色。看着他的校服在风中飞舞着,转动踏板成了自然而然的动作,我用直白的目光望着前方,不加修饰,他就在那个不大不小的轮廓里,周围是飞驰的草木,阳光炽热,洒下光辉。我是在追逐?还是因为只是走了同一条回家的路?
中途,小霞在小卖部里买了一瓶可乐,我买了一根冰淇淋,王梓岳在店外面等我们。
出来的时候见他满头大汗,想问问他不需要喝口水吗?又觉得凭我们的关系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问候,小霞从店里出来,什么时候手上就多了瓶冰水。
“给~”小霞的笑容倒是可掬的很,他却不领情,突然间一脸的不悦:“不用了。”
王梓岳踏着自行车飞快的走了,小霞有些尴尬,我冲着他的背影说了句“靠”,拿了小霞的冰水就猛灌了一口。
“看见比我还傲慢的人了吧?叫你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一手骑着车,另一只手还握着冰淇淋,马路两遍不知名的树,车一过就扬起的灰尘,一直是回家路上永久的风景。
在那座充满着诡异和奇特色彩的废旧大楼前,我的“后车箱”彻底的坍塌了。还好最近没有下雨,掉在地上的书只是沾了些灰尘。
冲着飞驰了一会儿的小霞大喊,她看见了我的惨状又急忙的撤了回来。
“我就说吧!”
把书重新扎好,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了,我瞅着眼前陈旧和破旧不堪的大楼,一时竟出了神。直到小霞叫我,我才摇了摇头回到现实的烈日炎炎。
我们继续骑车,前头早却已经连王梓岳的人影都没有了。
“没义气”,我忍不住说道,小霞却嘟囔着:“他好像生气了。”
“你看他脾气多怪!”
“我猜他爸妈都过世了,太难过了所以脾气有点儿怪。”
“管他呢,快回家。”
“嗯。”
回到家,停好了车。正见王梓岳正从他家出来,四目相对。我继续从车上取书,却见他走到我家去,我赶忙叫住他:“干什么又去我家?”
他扭过头,似乎是刚出了汗,刘海湿嗒嗒的垂着,一双眼睛英气的瞪着我。
“干嘛?”我问道。
然后听见他说:“你干嘛这么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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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让他在我们家吃了中饭,妈妈炒了好几个菜,有鱼有肉,我们家就两个人,没有客人的时候总是一两个菜凑合着。我吃得津津有味,老妈又开始对王梓岳嘘寒问暖。我烦,看着妈妈那么关心他,心里就非常不是滋味。总算吃了饭,他帮妈妈收拾了会儿才回去,妈妈就一边夸他懂事一边数落我懒,妈妈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去帮忙,心里堵了口气,都快炸了。
吃了饭过了会儿,准备好键子去找个伴儿玩,王梓岳在家门口洗衣服,说实话,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就算是我们村里最穷的人家里,男孩子也是不洗衣服的。我伏在他们家的矮墙上叫了他一句,可他连头都没抬起来过。
“连别人的一瓶水都不要的人,为什么要天天在我家白吃白喝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话太难听,他刷衣服的手更用力了,快速的来回移动,我还想说什么,他却拿起了出水的管子作势要朝我身上洒,我吓得尖叫一声,赶紧跑,边跑还边对他吼道:“王梓岳,你过分!”看我这么气恼的样子,他居然笑了,我看见了他的两颗小小的虎牙,从来没见过他笑得这么开朗的样子,竟然从来没见过他的小虎牙,阳光耀眼,岁月静好的那会儿,我一时恍了神。
又过了三天,终于是去学校取成绩单的日子,恰巧自行车坏了,妈妈给我按了半天链头,结果涂了一手的润滑油,黑乎乎的机油也沾了一手,就是没按上去,卡在槽里拔不出来,王梓岳在院子里倒水,我妈就喊了他一句。
“不用!”我拉拉我妈的手小声说道,可王梓岳已经来了。和我妈喜欢他一样,我没缘由的讨厌他。他蹲在地上弄了会儿,然后链头就断了。
“你这家伙,不会弄就不要弄,干嘛帮倒忙?现在好了!”我差点儿要气死,老妈看那链头突然被他给拔断了,居然还问他手有没有弄疼。
“行了小贤,王梓岳又不是故意的。”
“那我现在怎么去学校?”我气乎乎的搬了工具箱,从王梓岳手里粗鲁的拿回起子,赌气的回了家。
我真讨厌王梓岳,傲慢无礼,脾气古怪,偏偏我妈还那么喜欢他。
当我背了书包准备去找罗柚优搭便车的时候,妈妈从哪里借了辆摩托车,最老牌的那种,铁做的后座,就那么一点点大,正停在家门口,妈妈拉风的坐在上面。
“哇塞,妈,你要用这个送我去呀?”
“是呀!”妈妈笑着龇牙咧嘴,讨好的模样。也对,我妈就我一个女儿,最怕我发脾气了,就算再怎么喜欢隔壁的臭小子,我也还是她最疼爱的女儿。
“好嘞~”可就在我欢喜的跳上车的时候,就看见王梓岳背着他的黑皮书包从他家的院子里走了出来。
“我们搭上王梓岳一起。”果不其然,妈妈这样说道。
“凭什么?”我从车上跳了下来,指着铁质的后座直嚷嚷:“就这么点儿大的地方,怎么坐两个人?”
“怎么坐不了?挤一下不就可以了。”
“我不坐我不坐。”我背着书包转身就走,我不懂,我妈到底干嘛那么热心肠?那家伙又不是没自行车,现在坏了链条的可是我,而且还是他弄坏的,反正他也是要自己骑车的,干嘛非得载上他?
“罗柚优!”
我在马路上喊,罗柚优家的两层平房就在马路边不远的小坡上。她妈妈听到了我的叫声就大声的对我喊:“小贤,柚优刚走了,去学校了,你不去吗?”
“哦,我知道了,就去了。”
我灰头土脸的,正巧妈妈载着王梓岳从路口出来。
我扭着脖子歪着脸站在马路边不说话,妈妈开着摩托车把车停下对我命令道:“小贤,别闹脾气了,快上来。”
我看了王梓岳一眼,心想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但偏偏他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安然的让我妈载着,我指着他大声说道:“你先下来,我要坐中间。”
“你坐后面点儿,好挤。”
坐摩托车去学校,一路颠簸,时不时的我又说一句:“王梓岳,你挤着我了,后面点儿。”
他有时回我一句类似的:“再后,再后就飞出去了。”
“那不正好?”我捂着嘴笑着说。
然后,一个大坑,随着老妈躲避不及,坐我后面的一下子就给飞了出去。我在铁质的坐板上弹了一下,屁股被顶的生疼,老妈吓得连忙把摩托车停了下来。
“你怎么样?”
我下了车,摸摸自己的屁股,就看见王梓岳捂着屁股说道:“没事没事。”
“哈哈哈哈”,我咧着嘴说道:“真的飞出去了,真的飞出去了!”
“小贤!”
“真的飞出去了,真的飞出去了……”
结果考试还是败了,我只有承认人外有人天外还有天这一说。妈妈在校门口等我们,一见面就问我成绩,我不说话,是没脸说话,妈妈拿了我的成绩看了看,还直夸我:“考的不错嘛!”又问王梓岳:“王梓岳考的怎么样啊?”
我瞪了他一眼,从妈妈手里抢了成绩单塞进包里走到一边去,却听见他说:“还好,没苏贤考得好。”
我讨厌王梓岳,他好像处处都比我强。中国的孩子从小就有个不可战胜的敌人,叫做“人家”,王梓岳出现之前,我从来没有那个敌人,如今:你看看人家王梓岳,都会自己洗衣服做饭,再看看你,现在还躺在床上。你看看人家王梓岳,现在还在做作业,再看看你,作业本都没翻过。你看看人家……
妈妈变得比以往唠叨了,以前她很少这样念我,如今她看隔壁娃怎么怎么顺眼,自家娃怎么怎么搓逼。有一天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离家出走到小霞家好几个小时,回来的时候竟然看见妈妈在王梓岳家院子里和他一起下跳棋,当时我很是搓了半天眼,实在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然后我就跑回家躲在被子里嚎了好久,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遗弃了,我妈妈再也不要我了。
说来好奇怪,每天我出门的时候总是能碰到王梓岳在他们家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像个小媳妇,我讨厌他,于是看他就损他几句。我总说:“喂,小媳妇,拨豆角呢!是不是豆角吃多了就能靠第一?”
“哟,洗衣服呢!小媳妇多厉害呀!”
“哟小媳妇吃饭了,今儿怎么不来我家蹭啊?”
然后他就开始举起水管子,然后我就……闪闪闪……
妈妈喜欢王梓岳,大概是因为他长的好看,大概是因为他没有我懒,还有就是因为妈妈一直就想要个儿子。
我讨厌王梓岳,大概是因为我妈觉得他长的好看,大概是因为我妈觉得他比我勤快,大概是因为我妈喜欢他像个儿子。
如果,如果我妈有了儿子就再也不要我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