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好看的微眯,瞳孔里那些晶亮的东西让人百看不厌。
苏贤,真是倔强啊。明明受伤了的。
她开始为自己戳伤他而后悔。
无论如何,这次,换我来守护你吧。
“喂。你们说完了没?”其中一个男人终究忍不住开口,“那个小子,不关你的事,要走趁现在快走,免得说我们以多欺少。”
所以,这些人,是来找她的么?
莫小雅一愣,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飞出,直到很远很远。
是,裴应天么?
她的指骨被握的微微泛白。
苏贤扭头,那些轻浮的笑意通通不见了。转身面向男人的时候,便又是无所谓的笑着:“怎么能不关我的事呢?我们可是接吻的关系。”
接吻的关系。
她的眉尖微挑,好像在隐忍者什么。
有黑暗的记忆如泉涌般袭来。
某个晌午。
英国的天气总是很多变,几分钟前还是倾盆大雨,一眨眼,便又晴朗得万分美好。
有七色彩虹飘移在清晰的天幕中。
莫小雅走到窗前,目光盯紧陶器里可爱的雏菊。
花,开了啊。
她轻轻摁住胸口,这里,不久之前,好像疼的快要将她扯得四分五裂。而现在,它沉稳的跳着,那道丑陋的因手术而留下的刀疤渐渐愈合。
她,活下来了。
医院的正午,每一处都是极致的安静。偶尔有上班的医生之间的问候声以及查房时磕碰出的声响。
忽然,窗外,有一个身着皮衣的女人疾步走来。她抬头,眼眸里有浅浅的笑。
是裴应天的人。
莫小雅抽口冷气,房门被推入。是她的主治医生Jason。
男人静静的抱着病历,微笑洁净得像是天使:“小雅。恢复得不错,大概下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哦。”
他流畅的英文此刻听上去恍若最美好的诗章,暗暗握拳。她清澈的眸子又暗淡下来:“威廉呢?”
“他。”Jason皱眉,飞快的在纸张上写字,“虽然比较麻烦,不过我的药可以让他减少痛苦。只是记得每天都要吃。不可以落下。否则…”
否则…她的心僵硬的抽紧。
门口女人的妖娆的身姿让她一惊。
寂静的走廊。
莫小雅十指扣住门框,屏息听着两人的交谈。
女人的嗓音温柔至极,却说出了最残酷的话:“Jason,BOSS说,今天不交货的话,可是要杀了你的哦。你已经推迟很久了。现在那个女孩的病也好啦,是不是该…”
“对不起。”男人厉声打断,显然有些不悦,“违背道义的事,我不能做。”
“那么,杀了你也没关系吗?”女人纤细的手攀上他的肩膀,笑容如罂粟般毒辣,“我会心疼呢。”
他背对着她,莫小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隐约看见他的肩膀,剧烈颤动着。
“对不起。”依旧是执拗的反抗。男人压低声音,白色衣袍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我说了我会心疼的。”女人抱住他,软软的身子像是最锋利的武器,刺得他浑身疼痛,“Jason。再见了。”
笔直的短刀,正中插进他的心脏。
鲜血染红了她漂亮的指尖。
男人滑坐在地上。眼神凄凉。
Jason!
莫小雅捂苍白的嘴唇,却触到女人那双如星星般光华万丈的眸子,没有一点忧伤。
“你叫莫小雅是吧?”她弯腰,眼睛对准她充满仇恨的,“呐,呐。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哦。要是哪一天BOSS用不到我了,说不好会派你来杀我哦。所以,我们都要在BOSS面前好好表现啊。”
女人远去的模样依旧在她脑中盘旋。
她记得的,她叫星,是Jason最爱的人。
可是,裴应天…
莫小雅的瞳孔里迸出炽热的火花。
裴应天,你来要我的命了么?
Jason。那一刻,你的心痛么?
夜色,吞噬了整个大地。取代了光明。
冷气吹得人心神不宁。
男人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蜷在手掌底下。好冷。好冷。小雅怎么还没回来。
金色碎发服帖的垂在耳边,他柔美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紧锁的眉心像是被谁勾画出的线条。她就像是空气,或是他的药,只有紧握住她的手,他才会安心。
打开电视机。威廉烦躁的搜索着喜爱的频道。
忽然,他蓝色的瞳孔缩紧。
屏幕上的画面令他的太阳穴如针扎般难受。
是他。
即便只是一个侧面,即便他的脸被刀划出深深的一个烙印,但是他那张俊美得脱俗的脸,是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裴歌。差点就被你骗了啊,就算错的不是你,可是你知道么?裴应天,想致我于死地。你拥有多么恐怖的父亲啊。
画面中兀的闪过一个影像。
娇弱的身姿,长发凌乱的飘散。
小雅。
所以,她消失了这么久,便是和他在一起么?
可是。
威廉发颤的身子一定,突然想起什么,那首歌,那个时候的话,她真真切切的在他身边。这个人,跟小雅如此相像。难道裴歌他想、喜欢上小雅了么?
三年前的记忆清晰如昨。
灰暗的房间里,百叶窗将阳光遮的严严实实的。少年躲在墙角,地上飘散着杂乱的单子。
初诊:阿兹海默氏症。
黑色的字体让他不敢直视。纵使医生说,只是有这个症状,并不一定是确切的诊断结果。可是,他害怕。害怕终有一日,会演变成这个可怕的疾病。
少年低声抽泣着,清秀的脸庞晶莹剔透,像是即将要融化到天地间。一双冰冷的大手僵硬的捧起他的脸,就连笑容,也僵硬得如同石块。男生棕色的眸子里,有一丁点的疼惜,收拾好地上的残滓,才慢慢的开口:“威廉,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哥。”少年擦干泪,抓住他的衣角,眼底有小小的哀求,“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小雅。在我治疗的这段时间内,或是我死去的日子里,你……”
“你不会死。”男生语气强硬的喝到,“既然这么爱她,你就活下去啊。”
“哥。”少年温顺的眼眶里,转动着湿润的咸涩,“哥,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当你亲弟弟。”
亲弟弟么。
男生勾起一道笑。手掌揉揉他的金发。他的眼睛,如同有力的探照灯,明亮,摄魂。
曾经是多么好的兄弟啊。
还有,阿兹海默氏症。可是个不治之症啊。
好像白日里的热气,通通都散播进他的体内。裴歌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烧坏了。
一阵阵从器脏深层涌来的滚烫让他从冰凉的玻璃窗上背转身来,整个人舒适的靠在上面。
不过一场雨而已,他竟脆弱到这个地步。
庆幸的是,小雅她没事。
淡红的指尖撑起身子,他一个重心不稳,狠狠的摔进床里。
好像不久前的某刻,他静静的躺着,隔壁昏暗的屋子里,飘荡着男生低沉的抽泣声。一刀一刀的,捅着他的心房。
他侧身,手机里存放着的各种资料让他烦闷不已。
每一个结果都是同样的字迹:目前没有办法治愈。
威廉的病,真的这样棘手么?
哭声好像徜徉了几个世纪那么久。裴歌从柔软的床铺上翻滚而起,目光柔和的望住那个少年。
脸色苍白如雪,他瘦弱的身躯像个刺猬一样,蜷缩着,惨淡的光线让他整个人被阴影笼罩着。
“威廉,没事的。你会没事的。”他的唇间吐出一团温润的暖气,心隐隐绞痛。
这是他的弟弟啊,即便是继母的儿子,可是从他看到他那秒,从这金发小男孩欢喜的追着他喊哥哥的那秒,他的心便塌了一块。
似乎这世上,最亲的人,是威廉一样。
那些他们一起踢足球的日子,那些他们一起练击剑的日子,以及那些他们一起去上学的日子,翻江倒海的朝他袭来。
裴歌揉揉眉心,狭长漆黑的眼睛眺向窗外。
弟弟。曾经说要当亲弟弟的。
还有莫小雅,像是变了个人。就连你也不记得了。
可是现在,她只属于他一个人,那种充实的饱满,挤得他小小的心脏膨胀不安。
微微一笑,裴歌闭眸。
威廉,请放心,我会代替你一直守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