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她不知是在对季沫沫说,还是在对全云泽的百姓说。
季沫沫从袖口里取出一块手帕,将泪水拭去了,哽咽了一会,不好意思地说道:“让你见笑了。”
“是我不好,不该提姑娘的伤心事。”水红颜黯了一双漂亮的眸子,心情无比低落。
“都过去了。”季沫沫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还泪水涟涟,这一会又在幸福地笑:“也许是老天怜惜我,让我遇到了濯,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师兄他……和姑娘很相配。”水红颜不知哪来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违心的话,她原以为说完之后会轻松一些,不曾想话音落下,她的心也随之跌落,疼得让她想逃离。
季沫沫自信地笑道:“别人都这么说呢!虽说我爹是商贾出生,但我娘是天曦国侍郎之女,我从小琴棋书画、针织女工样样都会。我大哥继承家业,在天曦国京城经营了十几家铺子,虽然比不上楚落哥哥家里那么富有,但也是个有名的大富人家;我二哥两年前高中榜眼,现在外放做官,早晚能回到京城任职。对了,你家中是做什么的,怎么到了这里,看样子你也不像是本地人。”
楚落是天曦国首富,听季沫沫的语气,像是跟他很熟的样子,想必她家里真的也不一般。这样的家世,又是个清白的身子,确实能与霍君濯相配。
水红颜沉吟片刻,云淡风轻地答道:“我家中兄弟姐妹甚多,我又是庶出,所以……”
她没有说下去,季沫沫已经明了地点头道:“那你也算是个可怜人。这样吧,你就先在这里住下,我去跟濯说,让他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这样下辈子也有个依靠。”
水红颜失笑,让霍君濯给她找夫婿,还真是讽刺。不知他听了这些话后会作何感想,也许他会希望她能另嫁他人,毕竟,他现在心爱的人是面前这个叫沫沫的女子,而不是她。
“不劳沫沫姑娘费心,我不日便要离开。”
“你要回家吗?”季沫沫一副幡然醒悟的模样:“也是,你家人再不喜欢你,也要为你的将来做打算,你长得这么好看,说不定能嫁个好人家。”
水红颜轻轻一笑,不置可否。她离开,却并不是要回家,宫中的生活不是她所喜欢的。她将去各国游览名山大川,旭日、月祗都会是她的目的地,而云泽,她想她暂时是无法接受这个国家了,不知要过多久,她才能忘却在这里受到的伤痛。
时间已接近中午,火辣辣的阳光将皮肤灼得有些刺痛,季沫沫忽然想到什么,一拍脸蛋,惊呼道:“糟了,我本来是要去厨房拿燕窝粥给濯喝的,这下可好,和你说话说得忘记时辰了,濯还在等我呢!我不和你说了,下次再见。”
看着季沫沫急匆匆地跑开,水红颜伫立在原地,喃喃自语:“看来,我真的是多余了……”
在见到季沫沫之后,水红颜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开。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本想留下书信不告而别,然而又不争气地想见霍君濯一面,将事情说清楚了再走,于是将背在身上的包裹放了下来,心情忐忑地去霍君濯的院子里找他。
她飞快的脚步在走近房门时放缓了下来,犹豫着是否该去向他告别。她不知道他是否愿意见她,也许他根本就不想见到她,毕竟,她和他曾经有过一段情,而那段情,应该是他现在极力想要忘却的。
在门口徘徊了数十分钟,终于,从里面传来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是他……
水红颜的鼻子莫名一酸,眼眶立刻湿润起来,她慌忙深呼吸几口,稳了稳心神,在逼迫自己露出一抹礼貌性的笑容之后,才慢慢推开房门。
霍君濯坐在椅子上,面前摆了一个棋盘,左手执黑,右手执白,与自己下棋。
听到水红颜靠近的脚步声,他仍是低头深思,直到黑子落定,白子被吃了五、六颗,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清冷地说道:“你还是来了。”
半年前,那对黑曜石般的眸子还会闪耀着对她的宠爱,如今,从他深邃幽静的眼眸里,她已找不出任何感情。
她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恹恹地低下了头,嗫嚅着:“我……会放下的。”
“呵……”他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轻笑,似是不信。
“我真的会放下。”她重申了一遍,眼泪差一点又要流出。
他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一会,终于点头道:“很好。”
说完,他拿起一颗白子,在棋盘上停留片刻,落了下去。
房间里只有他们俩,她和他的距离不过隔了三步,却是咫尺天涯。
他依然一身墨色的缎袍,袖口绣了几棵素雅的蔓藤。他逆着光,只给了水红颜一个侧脸,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淡淡的影子,挺直的鼻梁下,一双薄唇紧紧抿着,是他在认真思考时会有的表情。
他清减了许多,他也在烦恼吗?
不同的是,让他心烦的是该如何摆脱她,而她的痛,只有她自己能品尝得到。
“濯……”她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叹息,在他敏感地蹙起眉头前,慌忙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将棋子准准地丢进玉石盒子里,冷冷地看着她:“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我觉得还是亲自来跟你道别的好。”
“其实根本不必。”他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
她露出尴尬的表情,嘴唇抖了抖:“我必须要谢谢你救了我。”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你……一个月前便回来了,是吗?”
他轻哼,算是默认。
“为何,不直接告诉我实情?”
霍君濯冷笑:“这是你今天来找我的真正目的吧?”
他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她,她咬了咬嘴唇,不顾难堪地追问道:“就算是,你能告诉我吗?”
“你明明知道答案,何必来问我。”
“可是你也该知道,我并不是那种会苦苦纠缠的人。”
“这可说不准。”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很冷、很冷:“如果不会纠缠,那你现在为何身在此地。”
水红颜失声道:“就算是普通朋友,我来看你也是天经地义,更何况你救了我的命,我在这里,难道错了吗?”
她好委屈,她都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守承诺,为什么移情别恋,他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倒打一耙,反而来指责她在纠缠他,天理何在?
他沉默。
“我今天到这里来,只是想向你道谢,向你辞行,也祝你和沫沫姑娘百年好合……”
“够了!”在看到她惊愕的表情时,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不必耍手段妄想我向你解释什么,还有,收起你的眼泪,我最烦看到女人哭!”
水红颜颤抖着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湿润的触感吓了她自己一大跳,她,什么时候竟控制不住眼泪,让它们流下来了。
用手指将眼泪重重抹去,她笑了:“也许有一天,你会想念我的眼泪。”
他的嘴唇动了动,一句伤人的话刚要出口,终是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