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神医松开按住蔚然脉搏的手,看了那不再惨白的面容,眉头轻蹙,站起身来:“按之前的药方,继续用药。”
长孙问天自楼内大大方方的踏进后方私宅,跨过院门,一阵秋风吹过,秋阳生暖,顿觉心旷神怡。他负手站在桂花树下,望着私宅内雕栏玉砌,笑道:“这么些个年,你还是没改,也改不了了!”
他拂了拂轻纱衣襟,往前走出数步,又回过头来神秘一笑:“劳烦护法现身带路了。”
“哼”青魉冷哼一声自长孙问天身边飞过,身若惊鸿柔弱无骨。
长孙问天面上笑容渐渐淡去,再过片刻,他忽又笑了起来,甩甩衣袖悠然跟随青魉而去。
蔚然仍在茫茫大雾和烈火的炙烤下翻滚挣扎,却总是提不动脚步冲出这片大雾,也跳不出这个烹锅。不过,耳边倒是隐隐约约听到迷雾后有人在说话。
“看样子,怕是不大好受吧”
“邪火撞击心脉了,哪还能好受?”
“长孙公子来了吗?他不是精通医术又为主子遍布天下寻求解救之法吗?也不知有没有???”
“???”
“小姐总会逢凶化吉的,佛祖会保佑的。”
“对,会保佑的。”
蔚然很讨厌这种睁不开眼睛却可以听得到身边有人说话的状况,她伸出手去,极力拨开眼前那层迷雾,双手乱舞,好似被一个人用力捉住。
长孙问天扣住蔚然的脉搏,声音极尽怜惜与心疼:“之前的药用的是妙极了的药方。不过,用了这么久还是这样的份量,可就大错特出了。”
“长孙公子,依您大的意思???”绫红在一旁立即开口问道。
“我看也不用另开药方了,按先前的药方,减半吧,我再每日替她针灸两次。”
“是,长孙公子。”
“无需如此,总是我欠她的。她若成魔,我长孙问天天上人间也誓死相随。”
天气转凉,动风了,下雨了,总算不再热的那般难受。蔚然满足的笑了笑,缓缓睁开眼睛,迷雾散去,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也不见了。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突然冒出一句话让期待的眼神变为哀怨。果然,主子(小姐)还是睡着了好,睡着了多可爱啊。
“以后,本宫主睡着了谁再在本宫主耳边啰嗦,扣银子。”
“主子,您银子多大花不完,何苦跟小的抢?”
“就是,就是???”
“本宫主乐意,不服气?”
“服气,服气。”虽然声音低了下去,每个人的眼睛却都是红彤彤的。
蔚然慢慢记起前日听到的熟悉声音,她闭上眼睛,再将诸事想了一遍睁开眼,望向青魑:“去,将长孙问天给本宫主拎来。”
青魅痛苦的呻吟一声:“您知道?”还拎来?这主子越来越无良了。
蔚然微微一笑:“就算本宫主快死了,也是睁一只眼,何况只是昏厥?”
青魅等人一愣,也不敢答话。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如此二十年他们哪一个不是如此度过?就算是搭档,生死与共,睡觉了也不敢全全紧闭双眼,就害怕一个不小心会窝里斗,毕竟人心是复杂善变的。
夜凉如水,蔚然起身立于窗边,望着院中落满一地的黄叶。
繁杂的脚步声响起,却在走至门边时全选择停下,只余一只急匆而稳力的脚步声而来,声音飘渺如九天仙下一般:“蔚蔚,蔚蔚,你醒了?”
“过来。”蔚然拍拍软榻示意他走近。
长孙问天慢慢走近坐下,定定看着他思念了许久的笑颜,良久开不了口,或许是有太多的话语想要诉说;或许言语已不够表达。小心翼翼将蔚然搂在怀中,不言不语,汲取她的气味,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天问哥哥。”听着这个熟悉而悠远缠绵的称呼长孙问天浑身一颤,拥着蔚然的胳膊更紧了,“嗯,我在。天问哥哥再也不离开了,再也不离开蔚蔚了。”眼睛却是红了,为了这一声久违的“天问哥哥”他等待了太久。
“天问哥哥。”蔚然将长孙问天推开,让他足够看清自己的样子,沉声道:“尉迟蔚然已进宫,为燕皇的俏皇妃,而在你面前的是红袖宫主红袖,天问哥哥可别认错人了。”
“我知道,天问哥哥知道,蔚蔚只是蔚蔚,不是尉迟蔚然。她是,只是天问哥哥的蔚蔚。”长孙问天温柔的将有些疲乏的蔚然身子放睡也脱了靴子爬上软榻与蔚然并齐躺在软榻。
两人都不再言语,蔚然定定看了他半晌,转过头假寐。
长孙问天依稀听到她喃喃:“红袖宫总有一日会与朝廷对抗,待那一日,你长孙堡嫡系子孙,长孙问天该如何自处?回去好好想想吧!”
秋风微凉的时节,虽然一袭轻薄的单衣不能阻止清瑟的凉意轻拂,亦是美好的。只是那凉的触觉并不是瑟缩的冷,而是一种暑热而消退后久违的轻快和舒畅,连呼吸亦是贪恋的,深深地吸气后暖在胸腔中,温暖的带些清凉,满院桂子开得浓,那清甜香馥如雨渐落,缠缠娆娆似情人的手温柔抚摸在鬓角脸颊,叫人不愿醒来。
怡然卧在西窗下,看那满室桂香,满院花飘。
发如乌亮的软稠轻散四开,无数细小香甜的桂子就如蝶轻轻栖息落在发间。
小睡片刻抬眸将目光定于一尺之处温文尔雅又带有邪肆的长孙问天,心中猛然乐了。仙人与恶魔从未有过这般明悉,此人一半仙人一半恶魔。
“美人儿,扶本宫主起来。”蔚然淡淡的笑着,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主人,您这是要洗漱?”长孙问天面对蔚然却是头一次有了发毛的感觉,这算是河边湿鞋吗?
“嗯。”
“主子要束发吗?奴家新学了多种发式:反绾髻朝月髻天鸾髻同心髻如意高髻望仙九鬟髻凌云髻云近香髻朝凰髻飞天髻垂云髻惊鹄髻流苏髻朝云近香髻瑶台髻鸾凤凌云髻飞云斜髻,请问主子,您问哪个?”
蔚然想都不想随口答道:“最后一个。”
“嗯?最后一个?飞云斜髻?”长孙问天轻笑,“好咧,请上坐。”
屋外暗处的几人脸上满是震惊了,这妖孽竟然还会梳那么多女人的发髻,于是皆在秋风中瑟瑟凌乱了。
只是待看到屋中沉静相对的二人,男子温柔的手指打理着女子的乌发不时皱眉、不时轻笑,手中的动作却是不曾停下。女子亦是从未有过的欢快与安静。
远远望去,和谐美好。一副赏心悦目的缱绻画面。但随后几人皆成苦瓜状态,他们不可能去顾及主子、小姐的身体状况,只是几人似乎是又想到那清凉男子坚定的眼神及震撼的话语:“倘若她成魔,我便化身为魔,遇佛杀佛,上黄泉穷碧落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