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忽然很想笑,很想放声大笑。她忽然间发现这个世界是有多么的黑暗,能让一个父亲为了权势把自己的家人都变成了棋子。
或许很多事情倾城也就明白了,她甚至已经不需要去找落隐闲寻求一个答案。
所以,她能够在落隐闲进宫来探望她的时候顿然间变得冷漠至极。
因为宇文晔和宇文昭因为倾城大打出手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宇文昭被宇文晔打入大牢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有隐瞒。事情甚至越传越遭,虽然宇文晔已经说了,是宇文昭独自觊觎贵妃美貌,私闯贵妃沐浴,而贵妃为保贞节割腕自杀。
可是,传言向来很可怕,且这种宫闱之事又岂是皇帝说什么人们就信什么。猜测和传言并存,再出来的话总会带一些色彩。
当然,落隐闲来找倾城,又怎么可能因为那些传言,自然是因为宇文昭入狱一事。
倾城的身子已经无大碍,只是手腕上的伤还需要养一阵子。落隐闲匆匆赶往行宫,便直奔瑶清宫。
因为出了这些事,宇文晔心情不佳,便暂时在行宫居住,政事都在帝皇殿办。落隐闲到瑶清宫的时候宇文晔正好不在。
倾城淡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却五味尽有。这个她从小就崇拜的父亲,如今却让她如此心寒,也怪之不得每次见到倾城他都会满意至极地点头。因为她出落得越是美丽,就越是能入宫成为宇文晔的女人,一切都是为了做他们的棋子。
“父亲不必焦急,倾城并无大碍,父亲大可不必担忧。”倾城的声音极淡,少了曾经的那份畏惧。好像入宫这两年让她看清了很多东西,也看透了很多东西。
落隐闲怎会就此应了,说道:“娘娘受到皇上万分宠爱,臣自然不会担心,只是……”
倾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想要仔细听落隐闲接下来的话。
“太后娘娘重病在床,听说了此事,甚是担忧肃亲王,让臣来看看,顺便同皇上说说情。”
倾城的唇角划过一抹笑意,道:“父亲,此事本宫可做不了主。肃亲王目无圣上,冒犯本宫,岂有饶恕之理?”
落隐闲的眉目沉了沉,道:“倾城,我是你爹!我来找你,自然是希望你不计前嫌。肃亲王是太后最宠爱的王爷,你我都清楚,太后娘娘开罪不得。之前你隐瞒太后生下皇子,逃离皇宫背叛太后已经触怒太后,何不趁此时机将功赎罪?!”
倾城淡淡一笑,道:“父亲严重了。本宫何来背叛一说,入宫为妃自然就要为皇上延绵子嗣,本宫做的是正大光明的事情,哪里来的罪?再者说,受害的是本宫,难不成本宫还不能为自己的清白讨个说法么?!”
落隐闲的眉目间终于露出了不耐烦的愤怒,“倾城,你莫要忘了当初老夫把你送入宫中是为了什么!”
倾城对于落隐闲的愤怒却依旧无动于衷,“当初是当初,人终会变的。父亲若真的当倾城是你的女儿,又岂会不希望倾城幸福?父亲,恕倾城无能为力,肃亲王这一次做得太过分了。”
落隐闲怒急,“落倾城,你也不想想你有了今日的地位是谁给你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倾城依旧不动怒,只是淡淡说道:“恩和义对父亲而言重要吗?若是重要当年也不会丢下娘一个人在江南四处谋生罢!”说罢,也略显了一些不耐烦,“父亲若是无事便跪安罢,本宫有些乏了,或者说父亲想要在这里等皇上回来与皇上聊聊家常。”
落隐闲脸色一变,不得已说道:“娘娘若是执意如此,臣无话可说,臣告退。”说罢,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去。
倾城看着落隐闲的背影,满眼的难过,父亲,是不是在你的眼中,只剩下了宇文昭这么一个孩子。
终于明白为何太后明知宇文昭会喜欢倾城,开始不让宇文昭与倾城见面,而后又坚决不会让宇文昭爱上倾城。多可笑,原来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倾城决定去见宇文昭的时候,宇文晔正与大臣们议事。行宫的牢房很空,倾城走在走廊上都觉得空旷得可怕,脚步的回声和牢头腰间钥匙的声音让人听了有些毛骨悚然。
宇文昭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似乎心无旁骛一般。倾城在想,或许他并不知道太后和落隐闲的事情,否则他又怎么会如此平静地对待太后。
淆乱皇室血脉,这可是死罪。此事若是被宇文晔拿到了确凿的证据,太后、宇文昭、落隐闲一个都不能免死。倾城知道,从前宇文晔不想揭发此事,是因顾及太后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和与宇文昭的手足之情。后来宇文晔不能用此事来摧毁太后,是因为本证据就不足。
当年静昭仪将宇文昭刚抚养成人便突然暴毙,倾城都不得不怀疑太后是为了杀人灭口。待宇文昭成人才动手,不过是为了宇文昭罢了。
一个机关算尽的女人,又怎会把这么重要的证据留在世间。
倾城站在牢房外,静静地看着宇文昭。宇文昭知道有人来了,却始终不曾睁眼看过,许久,见来人并未说话,他才幽幽说道:“皇上是想要来杀我吗?”
倾城叹气。
宇文昭这才知道不对劲,猛然睁眼,看见了倾城站在那里,风华绝代的身影总是那般容易迷乱人的心智。
“倾城!”宇文昭大喜,飞快起身跑到了栅栏边,“你没事了?”
“你是笃定了宇文晔杀不了你,所以才这般镇定自如么?”倾城冷冷地开口问道。
宇文昭愣了一下,脸上的喜色瞬间悄然抹去,他冷哼一声,“是又如何,他的确杀不了我,我又何必担忧。”
没错,宇文晔不论宇文昭做了什么,此时此刻都不能杀他。因为现在的宇文昭手上还有南宁王三十万的兵权,宇文昭被杀,南宁王定会起兵。
倾城只是看着宇文昭,许久,她才缓声说道:“宇文昭,你放过我罢!你若不希望我死,就不要再来招惹我。太后不会让我好过的。”
听到倾城说到了太后,宇文昭的眸子顿时狠戾了起来,似是听到了一个什么禁忌的词汇一般。
“太后?”宇文昭声音极冷,“她不过是一个不守节操的妇人!”
倾城怔了一下,可却听明白了宇文昭的话。他似乎知道了太后的秘密。
“你……”
见倾城如此反应,宇文昭冷笑,“看来此事宇文晔也知道的。亏了太后这么多年藏得那么深,连宇文晔都没有找到证据。”
“你明知道我们是……”倾城欲言又止,似乎这个话题总会让她有几分禁忌。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宇文昭冷声一哼,似乎对于此事呲之以鼻,“我爱上了你,不管你是谁我都会爱你。更何况……”
“更何况我也是近日才知道这件事的。”
倾城愣了愣。
“以前我就知道老巫婆有事瞒着我,我追问了无数次,可她死都不肯告诉我,那么我便自己去查。老巫婆知道我去查,所以处处提防着,我查了好些年才知道了真相。”
倾城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前些日子传的肃亲王与太后不和并不是两个人因为什么事情吵架了,而是宇文昭知道了真相。
这世间,恐怕只有宇文昭一人敢这么称呼太后了罢!不难想象这些年太后是如何娇惯宇文昭的。
倾城忽然笑了,笑得妖娆极了。倾城很少这么笑的,她的笑容总是淡淡的,毫无心机的清澈,而此时的笑容却带着深邃的复杂,越是妖娆,越是可怕。
“不论太后如何对你,她想给你皇位,你似乎还是来者不拒。”倾城的声音冰冷极了,与她脸色的笑容十分不相称,“宇文昭,你不能否认,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你对皇位的野心。”
宇文昭愣了一下,开始哈哈大笑,似乎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笑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他才停了下来,紧紧地盯着倾城,“落倾城,若是一定要追究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想还是要追述到你身上来罢!”
“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稀罕。”
“是你亲口告诉我,你只会爱皇帝的。”
“否则,你以为那个皇位我要来做什么?!”
倾城顿时浑身都僵硬了。她想起了当初在小客栈遇到宇文昭时,她说的话。她说她只爱能够独爱她的皇帝,若是皇帝不能万千宠爱她一人,她还不如逃离皇宫。
所以他那时恍若什么都明白了一般忽然离开,还放回了红尘。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她这样一句话,让他开始放手去抢宇文晔的江山。
哈哈哈哈!
多可笑啊!事情绕了一圈,终究还是因为她的一句话罢了。
看来外人说她红颜祸水不是没有原因的,不是么……
倾城笑了,刚开始只是淡笑,渐渐地笑得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失控。宇文昭站在牢房里静静地看着倾城那带着泪珠的笑,无动于衷。
似乎有什么,已经渐渐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