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不能从现在起,重新喜欢我一遍吗。”纤细的嗓音,仿佛已不是自己的,她听着自己一字一句说出这般卑微的话,终于听到了心破碎的声音。
或许让她真正感到绝望的不是他的拒绝,而是这般委曲求全的自己。
他丝毫未动,似是想了一会儿,方说了最后一句话:“九重天宫太高寒,你上不去,而我,也已经有了真正喜欢的女子。”
她缩回手去,又过了许久,忽而抬起头冲他粲然一笑,道:“如此甚好,我们便谁也不欠谁了。”
她处心积虑的算计,换来他薄情寡义的撇清。
是啊,九重天宫太过高寒,她上不去,而他,也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
够了,真的够了……
转身的一刻她身子轻晃了下,随即努力稳住身形。
此刻他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恍惚,许是心里终归也不好过的。
也正是在他思维出现短暂空白的一瞬,她开始念动咒文。
阵法开始后,她望着墨君略带惊诧的面容,嘴角终于轻轻浅浅扯开一个笑。
即刻却又‘呸’了一声,抬手抹去自己满面的泪水,幽瞳毫不避忌的直视墨君。
之所以选在归墟见面,便是想到了可能会出现此刻的结局。
三界之中,唯有海底水之力最为充沛,她早先便让水卿辅助自己在此地布下了一个阵。
按照曾经在古籍中看过的记载,引深渊之力为阵眼,此阵能精确的捕捉到猎物,包括上神。
方才她走过去拉墨君的衣袖,便是将他带到了自己早已布置好的阵眼之中。
此刻所有聚集的水之力一齐爆发,加上她口中念动的咒文,墨君最少会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不能动弹。
“阿若,你这是做什么。”墨君的嗓音已失却了耐性,面上明显浮现出一抹焦色,用力想突破这个阵法。
就这么急于想回去抱他的新娘么。
悠鱼摇了摇头,心内不断以他刚才所说的那番话来刺激自己,想要忘记他过去所有的好。
一时心内纠结至极,胸口一滞,竟生生的喷出一口鲜血来。
玄色的衣袍沾染上血光,如同盛开一朵盛开的暗色花朵,诡异而妖娆。
墨君皱了皱眉,眼中焦灼越盛,却显然不是为她这一口心头血。
只听他清冷的嗓音中已带上了几分怒意,道:“快解开咒法,过去种种你若不能放下,他日我再和你解释,只今日不行!”
“放你回去,也行。”悠鱼站直身子,右手食指缓缓拭去唇角的血迹,忽然轻轻的笑了出来。
眼看着那双纤纤素手朝自己身上探来,在胸口一阵摸索,墨君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冷声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手指触到一方坚硬,她将墨君藏在身上的宝匣取出,打开一瞧,方轻轻呼了口气,道:“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想了想,又从他腰间拿下一只净瓶,定睛一瞧,正是之前收了九幽精魄的那一只。
见她此番举动,墨君一张脸已是惨无人色。
归墟晦暗不明的月光倾落在他脸上,仍是那副完美无缺的容颜,却仿佛被生生抽走了什么,刀削般的薄唇微微的张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个时辰之后,禁咒便能解了,届时你回你的九重天宫,抱新娘子也好,应对仙族的偷袭也好,都与我无关。”她怀抱着宝匣,眼中满目的苍凉。
转瞬间却又被一种无悲无喜的空茫所取代,幽瞳凝望着他,淡淡说道:“从此以后,我俩各走各的路,若再有机会见面,也只当做不认识的吧。”
她说完便转过身去,似乎默默喘了口气,方接着道:“你想知道我怎会知晓今晚仙族会有行动,很简单,瑾公主一直倾心于你,又怎会甘心嫁与他人。而神族中,力量最强的两人便是你和雪清寒,今夜雪清寒不在,仙族若要奇袭,便是最好的时机。而最终提醒我的,却是在九重天上所遇见的一人,曾经我见过他两回,但是这一回,才真正确定了他的身份。早在今天上午,你们九重天宫中所有的神将,皆已成为了他的傀儡。”
也许是为了在墨君面前证明什么,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随后,也不去看对方的反应,将宝匣和净瓶收在怀中,便张开背后巨大的冰翼,飞身离去。
维持着一种放空的表情,悠鱼一直在天上漫无边际的晃荡。
除却一直在暗中窥伺的仙族,她恐怕是第一个在九重天上发觉到异样的,可是仙族为何会突然置魔族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强大对手不顾,转而对付神族,她始终觉得有些不解。
墨君要担负起作为神的责任,匡扶天道,对抗邪魔,是以注定会远离自己,走上一条曲高和寡的道路。
这结局,是注定的吧,就连今夜这场暗战,她连插言跟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想起自己最后放出的话,从今以后,形同陌路,嘴角不自禁勾起凄然一笑。
向着与太阴山相反的方向,她怀揣着内丹与九幽精魄,往北方的妖魔界而去……正与他所在的地方背道而驰。
对于前途她并没有什么打算,只是想找个安静些,看不见那些仙啊神啊的地方住一段时间再说。
或许,就一个人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只是那无法忽略的痛楚,如一只猛兽般将要跳出她的心脏,然后将她整个人吞噬干净。
越是不想让自己沉浸在被抛弃的悲伤之中,就越是感到避无可避的心痛,已经没有力气再飞了,身体直直的下坠,也不知会跌落到哪里。
脑中划过几个诸如放任自流、自生自灭之类的词语,她颓废的闭上眼,感觉自己此生再不会比现在的境况更糟了。
然而,现实总是在你分明已经很可悲的时候,再来横插一杠想要将你彻底击垮。
当那漫天箭雨突然袭来的时候,一个黑色的影子骤然冲过来将她抱了个满怀,两人在下方一大片沙地上滚了三滚,躲过了大片飞箭。
“浩鲲,你怎么来了?!”她刚认出那护着自己的人是谁,便被空中那明晃晃的景致晃花了眼。
几名神将率领着一支天兵赫然浮空,为首的天将一身银色铠甲,手持长弓,开口便是气猛如虎:“奉天帝之命,墨君一族,逆天而生,其妹亦与魔族苟且,现将诛之!”
说完,双眸不屑的往海岸边上与浩鲲站在一处的悠鱼瞟去,厉声质问道:“那分明是魔族的气息,千夜悠鱼,你服是不服!”
“小姐,我——”黑衣少年满目焦灼,且含着丝丝愧疚,这样的纯然的神情,看得悠鱼心里一紧。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什么与魔族苟且都是屁话,仙族突然翻脸无情,预备斩草除根,作为墨君这一世的双生妹妹,若神族落败,她当然逃不过一劫,只是没料到他们动作这样快!
银铠将领突然祭出一只大鼎,鼎高五米长,周身闪烁金光,只见他口中喃喃念道一些什么,突自鼎中窜出一缕青烟,只一瞬,便化作庞大的虚影浮动于空中。
虚影慢慢显出实体,竟赫然是一只独角兽的形态。
与此同时浩鲲大喝一声,化出真身,却并非她从前所见的鲲状,而是一只足以遮天蔽日的大鸟!
一震翅,便将半空中的天兵天将打落大半。
悠鱼想起曾在古籍中看到的片段,“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抬起头,正对上鹏鸟朝下投来的一瞥,她不近身躯一震。
他以整个身躯做屏障,隔绝了悠鱼与仙族的兵将,将她牢牢的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独角兽身后的虚影再大,也大不过这只鹏鸟。
悠鱼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黑暗中,看不见此刻在那庞大身躯的另一头,是怎样惨烈的景象。
只闻见一阵阵熟悉的血腥味,她心里越来越后怕。
过了许久,才终于寻找到它身躯与翅膀之间的间隙,一跃而上了鹏鸟的背部。
只见他的脊背上已插满利箭,满目疮痍,皮肉更是被那独角兽的利爪挠得伤痕累累。
为了保护她,浩鲲一直不动不动,只不断胀大自己的身形……
之前的那一眼,她看懂了其中的含义,他让她跑……
可是,要她丢下朋友当逃兵,她千夜悠鱼绝做不到!
鹏鸟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焦急的扑腾双翅,强大的爆发力,这样霎时又震落了大堆天兵天将。
娇小的身躯站立于鸟背,唤出清寒剑,结出数道重影与那独角兽对峙。
悠鱼眼中涨满了仇恨的光芒,不断念动口诀。
清寒的光芒大盛,放射出无数道冰刃朝独角兽袭去!
此时腹部偏传来隐隐的坠痛感,提醒着她体内尚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需要她呵护。
可悲啊,她究竟是个怎样的母亲……又该怎样来护住这个柔弱的小生命!
她长叹一声,终是匀出一小半真气护住那里,而在独角兽不间断的攻势下,已渐渐感到不支。
心中正怒极痛极,突然感到一双温柔的手覆盖在自己紧握住清寒的手上,眼角只瞥见红色的衣袂在两旁翩翩飞舞,卷起惊艳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