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后山有一片密林,夕阳西落时分,天边几处红霞泛起,霞光洒在林间,极是静谧。林子深处,有一处废弃的破庙,庙中一尊神像已残破大半,在神像前,有一矮瘦少年半坐于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个少年,便是叶孤了。
叶孤年近十四,是叶隐的次子。他自小便比同龄的孩子瘦小孱弱,而其左手与左腿更是天生有疾,从来都是没有知觉,更无法活动。但似是老天眷顾,就是这样一个大家眼中废人,体内却有天罡真气,这一点和叶隐的大儿子叶楚一样。
但即便如此,叶隐对叶孤却是极为不喜。从小到大,叶楚都是叶隐的骄傲,每每和人谈起他的长子,他总是眼中带喜;而对叶孤,却是十分的冷漠,甚至于在外人面前,都不愿意承认叶孤的存在。叶隐不准叶孤随意接触生人,所以这么多年来,临州中人都以为叶隐就只有叶楚一个儿子。
即便是身在显赫世家,却极少有人问询叶孤的冷暖,似乎大家都不重视他的存在,就连家丁丫鬟,大多都对其敬而远之,唯有龙尊秦烈对他关怀备至。这秦烈自叶孤幼时便开始教他一些强身法门。叶孤生来腿脚不便,要不是因为有秦烈教他,现在恐怕是连走路也难!
在叶孤心中,秦烈亲如生父。但是,秦烈始终不是叶孤真正的父亲,那一种血浓于水的父子联系,却是谁都替代不了。叶孤跟着秦烈修习刻苦至极,为的就是得到叶隐的认可。然而父亲的一句肯定、一句夸赞却是那么地遥不可得。
叶孤在神像前静静地想着,他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费劲心力,甚至冒了生命危险采来的灵芝父亲却不喜欢?为什么他把灵芝送给父亲时他是那么地生气?思来想去仍是不解,心中也越发地委屈,不知不觉间眼泪便流了下来。
时光流逝,不觉间远处的云霞散去,黑暗一点点笼罩过来。叶孤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佛像。原本不大的破庙,此时看起来却空空如也,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黑暗中,似乎与这个世间的一切都没有牵连。
临州地处大楚南端,临近南蛮雨泽,天气阴晴不定。傍晚云霞依山的晴好天气,到晚间的时候,却下起雨来。原本昏暗的庙中,叶孤的身影忽暗忽明。
忽地,一道疾电伴着惊雷闪过,照亮了残破的佛像,一道被拉长的人影投射在佛像之上。叶孤从思绪中惊醒,他下意识猛地一回头,但见一道魁武的人影出现在破庙门口,一动不动,似是望着自己。
“秦...秦伯?是秦伯吗?”叶孤借着昏光,朝那人影看了又看,越看就越觉得熟悉。
“秦伯!”叶孤又叫了一声,语调中略带哽咽,滚烫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怎么都不肯流下。
那道身影叹息一声,缓缓走来,露出面容——正是叶府的龙尊,秦烈。
“二少爷”秦烈开口喊道“老爷叫我来找你。”
叶孤听到秦烈的声音,心中一阵温暖。他随意地用污衣又摸了把眼泪,朝秦烈走了过去。
“这么晚了,您怎么跑来这里,我......老爷他......会担心的。”这秦烈也是年过半百,但是却不曾妻取,更没有子嗣,在他的心中,早已将眼前这可怜少年当作自己的儿子。他看看叶孤,继续说道:“二少爷,跟我回去吧。”
叶孤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朝秦烈走了过去。
秦烈看着叶孤走来,虽然光线昏暗,但还是看见了他眼中带泪。望着眼前这个瘦小的身影,秦烈忽然想起多年以前,叶孤出生的那个夜晚。他曾跪在地上,对叶隐承诺他会医好叶孤的左手左脚,但如今......
“秦伯,你说父亲为什么那么生气。是不是因为我的手脚之疾,给他丢脸了么?”
秦烈被这样一问,思绪骤断,心中也似被重击了一下。他微微摇头,伸出手来抚摸着叶孤的头,没有作答。只是,摇了摇头。
“秦伯,你说,我的手和腿什么时候能好啊?”
“大概是你满十四岁了,就开始好了罢。”
“真的吗?”
“真的。”
二人相视,沉默几许,未曾说话。
片刻后,秦烈说道:“少爷,我们回去吧。”
“好。”
树影婆娑,光线越来越暗,秦烈朝天空望去,只见天际高云雷霆翻滚,雨势竟越来越大,秦烈的眼神暗淡了几分,心中又是一阵叹息。他直接抱起叶孤,朝叶府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