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贤太妃从寿娴宫一步一步挪到纪鹤的守乐宫,脚步像灌了铅那么沉重,她的一生,在外人看来享尽富贵,可实际早年丧夫,晚年丧子,时刻生活在战战兢兢之中,于无人处她也多次暗暗流泪,伤感不已。
如今耄耋之年,带着丧子的断肠痛楚她还得活着,她还有需要她庇护的孙子孙女,她不能死,连倒下都不能。
守乐宫中一片悲戚之声,娴贤太妃走到门口就感觉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她丢开俯视的宫人,大步进入,在她闯进去的一刻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了,只听见纪鹤干呕的声音,娴贤太妃冲上去抱住纪鹤,他木然地靠着她,四目泪流不止。好半天,娴贤太妃擦了擦眼泪,对着怀中行尸般的纪鹤说:“鹤儿,你父王母后惨死,可怜我们现在连尸首都见不到,这恨比天大啊,你是男儿,要保护活着的姐姐,为死去的父母报仇雪恨啊。”说完,低声呜咽起来。祖孙二人相对抽泣了好半天才稍稍缓过气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姜援已经跪在宫门口等待召唤,娴贤太妃沙哑着嗓子说:“硕候,进来吧。”姜援跪着爬了进去,娴贤太妃一把抓住他的手,泪流不止,姜援也痛哭起来。
许是担心娴贤太妃的健康,贴身女官琳冉拉住太妃,呜咽着劝到:“太妃节哀,王爷节哀,硕候节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得想办法联系上忘鹤郡主、慈鹤郡主,然后兴兵报仇啊!”一语点醒梦中人,只见纪鹤立即止住哭泣,正襟危坐,声音沉重但响亮地问:“硕候,手中多少兵马?”姜援此刻也醒悟过来,答到:“臣秘密征兵6万,屯兵于鹤足山西侧的峡谷之中,通往峡谷的密道是臣按照西南边疆之地的鬼打墙之术推演起来的,暂时无人可破。”纪鹤点点头。姜援接着说:“臣与家仆属十人秘密开采金矿,择家仆中的能人每月来往于北边诸国,采买弓箭铁器、马匹等物,如今军资颇丰,起兵也不是难事。”娴贤太妃眼睛一亮,随即黯然,像是自言自语到:“兵戈一起,生灵涂炭啊。”
“屯兵城下,也许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达到目的。”姜援语气铿锵。娴贤太妃接着他的话说:“但愿如此啊,我一妇道人家,不该过问军事。”说完扶着琳冉回宫去了,纪鹤发现一向健硕的老祖母走路都有点不稳,这把年纪的她确实经不起这般打击了。纪鹤想,我该干点什么了。他让服侍的宫人拿水漱了口,喝了碗御医端上来的药。命人给姜援赐了座,屏退了宫人,拿出望鹤的信说:“本王的姐姐望鹤郡主在信中说让本王到鹤足山上找玄济道人,可如今鹤足山根本进不去,如何是好啊?”姜援想了想说:“你的师傅陶贺先老先生如果找到就好了,他是鹤足山上的人。”纪鹤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惊讶,“这么多年,许多事情一联系,本王已经猜到了,可如何找他们呢?没有线索,完全如大海捞针啊。”姜援顿了顿,“陶老先生走之前可曾交代过什么奇怪的话?”纪鹤想了想,似乎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他眼睛一亮,接着说:“师傅说,如果有一天,本王觉得有闲情逸致了,可以读一读山中宰相褚悠的《偶寄山》。”姜援听到偶寄山几个字的时候抑制不住心中的猜测,“对对对,陶老先生一定是去了偶寄山,他和褚悠老先生可是同门啊。”他兴奋地说着,“原来褚悠老先生这么多年一直隐居在偶寄山上。怪不得朝廷这么多年想请他出山都找不到人呢,他可是有宰相之才啊!”纪鹤皱了下眉毛:“眼下最要紧的,先要把秾辉郡主给救出来,守乐国这边先要稳住安南将军隆政襄,然后才能招贤纳士,安心出兵呐。”
“恐怕隆将军已经收到皇后的旨意了,但目前皇上卧病在床,我等可以晓以利害,挑拨他和皇后的关系。”姜援说。“本王立即派人盯住皇后来往信件,另外派国相陈谌先探明隆将军的心思。”纪鹤思索了一下说到。
纪荣在御医的救治下第二天就苏醒了,但虚弱的很,吃不下东西,精神恍惚。
长安城在纪荣病倒之后就人心惶惶,太子毫无起色,皇上又卧病在床,坊间议论纷纷,留言四起。关于紫绶图的说法喧嚣尘上,宫墙之内也有不少宫女太监私底下议论纷纷。传到皇后的耳朵里,皇后听了大怒,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期盼纪荣慢慢好起来,再想办法医治太子。皇后杜氏心肠不坏,平时也是吃斋念佛的人,这次为了太子纪乾,要杀掉姜燕燕的事让她心里十分不安,于是她下令,把姜燕燕从牢里提出来,先监管在吾绮园,等待日后再说。
姜燕燕在牢里已经抱了必死的心,经常在梦里梦见自己已经记不清模样的母亲,醒来就觉得自己估计快要死了,她想,死了也好,最起码能见到自己的母亲了。多年来,母爱的缺失使得她小小年纪就觉得人生并无多大乐趣,相反,多是凄凉。等到兵士把她从牢中押到吾绮园的时候,她也没有多大反应,裳云备了水,带了几个小丫头给她沐浴更衣,她一言不发,她们服侍,服侍完了之后就到塌上睡去了。夜里,她梦见那天在牢中听到说话的几个人凶神恶煞地抓了她去,她吓得惊叫起来。裳云拼命摇醒了她,说忘鹤郡主来了,燕燕惊诧不已,“请她进来。”没一会儿,一个身着黑衣的俏丽少妇出现在她的房间里,“裳云是我的人”她说。燕燕点了点头,“有人要杀你父王和母后。”她说。“我父母已经死了”说完,望鹤郡主长长的睫毛低垂下去,晶莹的泪滴顺着眼角滴落下来。“你怎么知道的?”望鹤问姜燕燕。“我在牢中听到的。”燕燕如实回答。“他们是什么人?”望鹤问。“不清楚,其中一个人称另外一个人为王爷。”燕燕努力回忆。“王爷?”望鹤吃惊不小,“看清什么模样了吗?”她焦急地问。“没有。”燕燕摇摇头。
“长话短说,我这次来是告诉你,硕候这些日子可能来和你接头,你暂时无生命之忧,但要小心谨慎。”望鹤警觉地一直望着窗户。燕燕点点头。“我走了,有事告诉裳云。”望鹤留下一句话就出门消失在夜色中了。
燕燕再无睡意,拉着裳云聊天,一直到五更天蒙蒙亮,才小睡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