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冰冷无比,言语之中又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甚至淡褪了所有的表情,然后白袍一甩,径自离去。一瞬间的错愕,又见里言的表情也明显僵硬起来,于是我瞬间反应过来,她还有事瞒着我。
我再次跟着妖精游荡在益州最繁华的大街上,看着他穿着五彩斑斓的蜀锦织成的袍子招摇过市,烦躁地闭上了眼睛。想我好不容易从西域的商客那里弄到墨脂,好不容易用计将他的紫发染黑,却不想他居然还用了这么一招!然而真正让我郁闷的是,那天晚上因为生气,腆不下脸问他岚瞒着我什么事,如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自然地再挑起那个话题。那是正事啊!是正事啊!
“来人啊,快来人啊!出人命了!”
前面的楼外楼里传来呼叫的声音,我见妖精立刻两眼放光,心想不妙正要拉住他,却只是扯住了他手中缀满珠玉和流苏的折扇。我咬牙切齿地几乎要让这“折扇”彻底成为“折断的扇”,可终究还是冷静下来,谨慎地绕过人群,飞身躲到楼外楼二层的栏轩之内。我平稳呼吸,定睛一看,马上又气得几乎要吐血!妖精扶着一个躺在地上的男人,成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我正要仔细看清那个男人的面容,却敏锐地捕捉到对面的栏轩之中,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正直直地射向我!
我心想果然有诈,便屏息翻身,立刻混入到正在不断涌出的人群当中。等到确定那视线已经离开,我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但马上……
“朗戈尔!这位公子哥好像中毒了,我们带他去看病!”听到他的声音时,我立刻七窍生烟;对着所有人投来的目光,我顿时欲哭无泪!最后,我不得不假装平静地走到他们身边,然后看了看那个公子哥的脸,虽然觉得有些异样,却还是故意到:“哈哈哈,也许是你太担心了……也许他只是喝醉了?我们走吧……”
“你难道真的这样见死不救?”我听着周围人窃窃私语,看着不断投来的微微有些惊恐的目光,压抑住心中的愤怒对着妖精那张可恶的脸道:“这样的话,那我们就……”
“卷毛,来,你背着他。”背后的人浑身的薄荷香熏得我头昏脑胀,可我还是努力克制着不发作,可仔细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太过巧合。
“去……去南宁街。”
背后传来的声音虽然中气不足,但还是有种莫名的熟悉,而那不断钻入鼻子的薄荷香的味道,终于让我清醒起来!怪不得我见到他时感到有些异样,原来我背着的这位年轻公子哥,根本就是那天我们见到的那个邋遢的酒鬼!可他的身份又是什么?为什么会被人下毒呢?
“卷毛,你带着刺史大人要去哪里?”
刺史?大人?看着妖精眯起眼,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心中立刻警觉到自己竟然将后背暴露给了这个看似虚弱的陌生人!众目睽睽之下,我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随时准备应对他的发难,果然,他捏捏我的肩……
“老兄!南宁街在西北方,你走反了!”
什么情况!我抑制住想要揍人的冲动,紧紧地跟在妖精身后,努力平静下思绪。妖精在益州这么招摇,而这个人的出场也是如此大的阵仗,难道他们根本就认识?妖精又为什么要见他?他与岚之间似乎仍有什么隔阂,但……虽说身后的人说了句话后便气息全无,但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好像还是他救了我,我想,妖精虽然做事反复无常而且喜好惹是生非,但他应该不会做出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的事。
我不再去想妖精的目的,因为随着他穿梭在南宁街,我的心情越来越感到沉重。虽然之前就有听说过南宁街是中原最大的异族人聚集的地方,但我没想过它竟然会有如此难以言表的诡异气氛:这条街上竟然一直没有什么行人!越是深入,越是觉得这些风格迥异的建筑似乎都在费尽心思地张牙舞爪,明目张胆地向四周挑衅。原来刚刚站在街口时,以为这里融合了异族独有风情的感觉,不过是它们对外的********而已。
妖精带着我们走进了一栋竹楼便径自挑了个地方坐下,然后打开折扇悠哉地看着我手忙脚乱地将背后的刺史安置妥善。我在进来之前便发现周围一览无遗,这才敢放心地仔细查看这位刺史大人的情况。他虽然看起来面容平静,脉搏正常,却始终昏迷不醒。我以为他是装昏迷,抬头见妖精摆弄着折扇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也不想和他说话,低下头继续查看这位刺史大人的情况。他看起来只有20出头的年纪,五官样貌就是中原人的样子(中原人脸识别困难),若不是因为薄荷香,我完全无法将他与那天那个蓬头垢面的酒鬼联系起来。不过,从那天的两个纨绔的态度来看,他们似乎是早就知道酒鬼就是刺史的事情,看来,这位中原皇后娘娘的亲哥哥也是名声在外啊。
突然,我再次感觉到刚刚的那道凌厉眼神盯着我们,不由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抬头环视,却始终没发现任何人的踪迹。这竹楼四面开阔周围的情况都可以一览无遗,照道理应该是没有藏身之处,那这道目光又是来自哪里?看着妖精的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我的心也越来越焦躁不安,心想会不会被扣上谋杀刺史的罪名吧?然而我们的焦躁感马上就消失殆尽,来去迅速得如同一场幻觉。
一阵清脆的铃声和女子轻蔑的笑声打破了沉默:“你举着刀作什么用?”
回过头,再次见到编织着青羽的秀发下,那张惊世绝艳的面容!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这张脸,可有缘再见,却是举刀相向,于是尴尬地将弯刀收起,紧张地转身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又觉得自己的举动很是愚蠢。妖精看着我的样子,不由笑了出来,然后故意对着我道:“非尘女祭,你回来了啊!”
那女子微微错愕,扬眉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我一听妖精说对了她的名字,心中顿时警觉,这妖精,究竟背着我做了什么!
“随便上一酒馆,都能听到大家对异族美人非尘的美貌大加赞赏,而如今我见过的人里面,拥有算得上美丽的脸,就只有你了。”
她听到妖精大言不惭的言论,冷哼道:“我问的是身份。”
妖精眯起眼,微微地笑着说:“在下旎以靡,前来与女祭做个交易,这之前,还请女祭帮忙救醒这位刺史大人。”
“邵茗远刺史?”“恐怕是你们这里有人对他的做法不满。”
这个叫非尘的女子在我身边坐下,摇摇腕上缀着铃铛和玛瑙的镯子,然后用手拂过刺史的眉心。她的动作原本一气呵成,然后突然停顿了一会儿。我以为他身上出了眼中的问题,却见非尘用那张明眸皓齿的绝世容颜对着我微笑:“原来他也有梳洗的时候啊!也不知是要见什么人!”
我觉得我要疯了!
“邵茗远刺史是个好人,若不是他,就没有依然存在于中原土地上的南宁街。”她转过身,对着妖精道:“但我没有理由一定要救他。”“酒鬼说你骄傲,果然没说错。你都已经救了他,又何必抵赖呢!”
她对着妖精笑了笑,道:“你竟然看得出我种了蛊?”
妖精微微一笑,摇着折扇露出得意的神色,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从妖精的回答中,我才知道,南宁街究竟是什么地方。羌地和西域一样,由许多支部族组成,但各种力量隐隐分为南北中三支。但它与西域不同的是,羌地虽然贫困,却始终不与中原来往,也不和西域通商,它似乎想要让外人遗忘它的存在,脱离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可这位刺史,偏偏想要打开通往羌地的大门,睦邻友好。中原虽然兵力强大,但他丝毫没有想用武力征服羌地的意思,反而在益州设了条南宁街安置异族人,以示中原的友好之意。可由于他是皇后的亲哥哥,就算远在边疆也不免被人弹劾,所以一直才有益州刺史手腕太过稚嫩、无所作为的流言。
身边的刺史动了动手指,似乎醒了过来。我扶着他起身,问道:“你醒了?还记得是谁伤了你么?”
他看着我愣了愣,然后摇摇头对着非尘说:“不过是没酒喝而已。”
非尘女祭拦截了妖精不知从哪里弄出来的一壶酒,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香囊丢给他,说:“承受千虫噬咬之痛本就是你对羌地的承诺……”
“若非如此,你们也不会相信我,来到中原了是吧?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薄荷香我也收下了,谢啦!”
“我为你种的蛊能让你身上的蛊虫沉睡,缓解你的疼痛,但那只是在你清醒的前提下。”
妖精最难忍受被人忽略的感觉,突然打断了他们对话,问:“酒鬼,你今天收拾得这样光鲜,是见了什么人么?”